1972.7.18
紧张的双抢已经开始几天了,缺乏劳力的问题也尖锐的暴露出来。拿我们老八队来说,抢收早稻应该有二十八条尖担(即二十八个男劳力),但由于机务队、综合厂、各种类型的干部、勤杂一去,只剩下八个人。老贫农高照爷写了一首打油诗:一队长搞脱产,二队长两边转,财经队长腿子会跑断,贫农组长他不管,剩下会计只算账……
许多成熟的早稻挑不回来,晚稻的栽插也进度缓慢,因为插秧的姑娘婆婆们缺人挑秧,只好自己去挑(这里的农村,插秧是妇女的活,她们一般是不挑担子的,就是挑,也只用小号的箢子)。四个队干部却在这时结伙去撒肥,本来一个人一天应该撒二十亩田,他们四人却只完成了四十亩,明显的是混工!我去挑了一天秧,为了不误工,用的是大号的夹担,晚稻秧苗本来就长得长,根上的泥不容易洗掉,一夹担秧特别重。天下着雨,田埂路泥泞滑溜,我被压得撇撇神(东倒西歪)。有些不服气,用农忙食堂的大称一称,一担秧连泥带水足有145斤!难怪一天下来,腿肚子都打哆嗦。
主将不力,累死三军。双抢是一年收成的关键时刻,不知道队领导为什么不急。好在收完早稻的田要及时耕整出来栽晚稻,我耕田耕得快,队里给我固定了一头牛,每天只需扶犁跟着牛屁股走就行了,还是干我该干的活吧,不想操那些心。
1972.7.20
蔡先生是我的邻居,人们称他为蔡先生,并不是他有多高的文化,而是他的小算盘打得特别精,是农村中比较典型的一类人。他一家四口,有三人是壮劳力,在农村算是经济实力比较"雄厚"的,可是由于他太斤斤计较,大女儿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婿。
我们看看这次招女婿的过程就很有意思:年轻人和媒人来到蔡先生家,看到屋里屋外有条有理,腊肉干鱼成串成挂,心里就有几分喜欢。在介绍人的陪同下,双方见面也比较满意,蔡先生按惯例招待参与此事的人吃饭。他硬着头皮拿出了一包"经济"烟,一瓶苕干酒,有如剜了心头肉,但还不露声色。酒过三巡,介绍人为了使未来女婿活跃些,提议把酒杯换大一点的,这下,把蔡先生吓住了,甚至把仅有的半瓶酒捏在手中,藏到了桌子底下。去换大酒杯,再拿一瓶酒,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不是要命?磨蹭来磨蹭去,就是不动。在尴尬的局面中,酒席草草收场,人们暗暗摇头离去。
再看看他的其它言行,一个典型的人物形象就活生生的展现在我们眼前。
一、 蔡先生是生产组长,这天出工,人们问他:
"老蔡,今天搞么侯哇?"(做么事的意思)
"我找不倒,去问干部沙!"
"队长说要你组长分工。"
"看大伙说搞么侯就搞么侯。"
"你大小也是个干部沙。"
"我是什么干部哇,一天搞到黑,还没得人家一天玩到晚的人工分多。"
"你是在说老石吧(二队长)?我去告诉他的咧!"
"我也没有说他不好,他为生产队跑腿子嘛,总是要人跑的,告诉他我还不是说他好。"
二、 耕田时,蔡先生的牛偶然赶上了别人,他立刻说:"快催牛,你是一级,哪么还这么慢!"这是他在"死级活评"中被评为"二级"的反应。
三、 有人开玩笑说:"老蔡,借点钱我吧?"
"唉,憋得象二弯,哪里有钱沙!"
"好,看住便宜货买不到了。"
"么事东西?"
"瓦,原来两角二分钱一块,现在一角八。"
"真话啦?"
"哪个骗你。"
第二天,人们在路上遇见了蔡先生,正用驴子拉了一板车瓦,满脸的瓦灰,舌头不住的添着嘴唇,得意的哼着小曲。人们问他:
"嗬,你买了这么多瓦,你不是憋得象二弯吗?"
"这算什么,一个瞎子还有几个跛朋友沙。"
"你是找哪几个跛朋友借的,说出来听听。"
"总有人沙!,说出来你未必借得到。"
"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装穷做么事?"
"你这个人才是,真话运动一来就说不清了,我说不过你好吧?"
1972.7.24
20号已过,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她或许会出人意料的出现在我的眼前,遏制不住的思念、盼望……
1972.7.27
甚至比闪电还快,久盼的重聚使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情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失去她我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这毕竟和一般的友谊不同啊。
短暂的惊心动魄的时间,使我有如喝进了醇酒、蜜糖一样,心中无限舒畅,抑制不住的陶醉。我会永远记住这种令人发热的激动,还有什么能超越它呢?
1972.7.28
我已经找不到适当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我只是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肌肉吧骨格涨得啪啪作响,劳累也难以遮掩住内心的愉快,走路都恨不得大步跃奔。
是的,对于别的事,我能够冷静的按照结果去处理,但对于这件事,我无法抑制。我曾经经历了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啊,而她又是这样真诚的信任我,抑制这样的感情简直是犯罪。我不是一块石头,我不愿鞭笞自己的心。
1972.8.1
早上在想,今天去不去;晚上在想明天去不去;劳动的时候,不知在干什么,躺在床上长时间不能合眼。
体力的劳累,生活的艰苦,我可以自信闯过去,就是肉体上的痛苦,一咬牙也没什么,可是这精神上的压抑实在叫人无法忍受。
下午终于忍不住了,找队长请了假,去她们大队找她。走了八里路,到那儿一问,说她看同学去了,我赶紧往回赶,等回到家,门上插着一张字条,是她的留言。我知道她还没有走远,赶紧抄小路追去,还好没出大队就遇见了她。
回到茅屋,我们沉浸在来之不易的幸福氛围中。即使不说话,不做任何事,心中的甜蜜也是无法形容的。队里分了鱼,晚上美美的吃了一餐。相聚的时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即使是静静相处,也是无声胜有声。晚上不得不送她回队,就宿在宋家三兄妹家里。
1972.8.2
双抢时的农村,凌晨两点多就要出工,三兄妹摸黑下田,我们就帮忙做早饭。
饭后,谈起了她们知青小组的事。她和小组的成员一起生活了近四年,现在小组的知青已经都走光了,追求她的那位在沙市工作。我问她怎么看待这件事,她坦率的告诉了我她的想法:在思想上看重我,在感情上看重他。她的话让我震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的心理,思想和感情是能分开的么?如果是这样,那她的行为也使我不能理解,此前的一切也无法解释。
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可能是太疲劳,她躺在湘林的床上睡着了。她没有想到她的话对我的刺伤有多深,我的心在滴血,她却能入睡。考虑了很久,我想我是应该退出了,没有和她告别,一个人默默向回走去。
就在我心乱如麻、胡思乱想的走了四、五里后,发现她一声不响的跟在我的身后,我不得不停下。我不需要同情,也不愿意让她为难,我需要好好想想。我催她回去,她不动,我只好陪她往回走。到了她们队,她又陪我往回走,就这样来来回回也不知走了多少遍。既然在感情上没有看重我,为什么又要给我留下希望?我不想再提此事,她也没有再做解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以兴奋的心情迎她而来,以沮丧的心情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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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子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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