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6.8
前一段时间,郓东公社的陆主任带信给我,很担心我的近况,由于当时心情不好,一直没有回信。她是我在县学习班认识的,是华师毕业的大学生,就象个大姐姐,我应该抽时间去看看她,向她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
今天带了一篮鸡蛋去看何主任,和她谈得很愉快,她请我看了朝鲜电影《劳动家庭》。
这部电影脱离了那种一开始就知道谁好谁坏的公式化的格式,揭示出一个道理,就是在和平环境中,即便是工人家庭出身,如果不注意思想改造,也会逐步演变、分化,脱离工人阶级的队伍。它揭示的道理,是对唯成分论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1972.6.10
有时听到人们对某个人干活不满意时,喜欢说:"你又不是个知青",对此我很反感。我自认为干活不比谁差,而且干的都是壮劳力干的活,这样笼统的鄙视知青不是打击了一大片?我想用行动证实这个道理,刚好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耕田(活忙的时候,是许多人一块耕,看不出多少差别),就利用这个机会来试试看。
在农村,牛比人宝贵,人一大早就出工,牛们八点才开始干活。驾好犁,栓好槅头,扬鞭催牛干了起来。遇到的是两块"鸡山土"田,又硬又不翻,但决心已下,不管怎样也要干。一上午耕了二亩半破脊田,使我的信心大增,因为按规定,一个工一天只要耕二亩三分就可以了。吃了午饭,下午又继续干,到五点收牛工时,又耕了破脊田四分,拖田一亩三分,共四亩二分,就是说几乎干了两个人的活。我并不想当什么"斯塔汉诺夫"工作者,也不是为了工分,只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堵堵那些随口打哇哇的人的嘴。虽如此,我没有给自己打满分,因为我觉得这里面参杂了一些意气的成分。
1972.6.15
全本华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据揭发,他利用一个人在广播室的机会,玩弄了不少因好奇而来的女性,已有姓名的就有四人,其中还有军婚,这件事轰动了全大队。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四清时贩牛贩马,文革中捆打干部,在机务队中捧上压下搞小集团,年初还克扣我的信件,这次又如此道德败坏,终于激起了民愤。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仅军婚一条,就够他坐三五年牢。
他的报应是迟早的,我庆幸不用再担心我的信了,这对我是最重要的。
1972.6.19
今天邱乐结婚,公社里未抽走的同学和抽调到沙市、荆州的同学都来为他庆贺。同学们带来了许多礼物,当然,更多的是衷心的祝福。场面非常热闹,但我的心里却有着一丝淡淡的酸楚,为邱乐,也为我自己。
邱乐将要真正扎根于这里,意味着后半生将在此度过,我真心盼望他幸福。家秀是个不错的女孩,她一定会与他患难与共,成为他所希望的港湾。我不知道邱乐现在的心情,甜?酸?苦?辣?我不敢去想。我会尽我的最大力量帮助他,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酒席上,同学们尽量不谈那些不愉快的话题,但看得出有些人苦闷的心情,不多的酒就醉倒了好几个,我也被烟熏得昏头昏脑。同学们的许多话,对我来说都显得那么淡漠,我记不得也不愿意记。
下午告别时,许多同学都一再要我去玩,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感激他们的诚恳,然而我不想打搅任何人。从给邱乐介绍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孤独的准备,再多的安慰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好在农村最大的享受就是安静,一个人的空间对读书、思考效果更好,所缺少的是,当你的思想活跃起来、丰富起来时,没有一个可以讨论这些问题的知心。
1972.6.21
为数不多的招工斗争愈演愈烈,有些人害怕农村的艰苦生活,为了达到进城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出卖灵魂和肉体。当他们从后门钻进城市的时候,甚至连脸都不红。我怜悯他们,但绝不会与他们为伍。
那些经受住了四年的各种各样的冲击,始终坚持实干的同学,对他们的走,我由衷的高兴。四年的锻炼,会使他们在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更加成熟和坚强。
1972.6.25
人的思想就好比是种子,必须给以适当的条件才会开花结果,一辈子放在仓库里是什么也得不到的,还有可能被老鼠吃掉。要想使思想活跃起来,尖锐起来,丰富起来,先得学习,特别是要结合实际的学习。
朋友们叮嘱我不要去研究抽象的理论,以免不测。他们是好心,但我认为一个人总应当对世界有个明确的认识,对社会上一些不合理的现象心中有数。读书是个人的喜好,它能促人思考,加速我的成长,使我变得成熟。我不会自以为是,傻到逢人就说的,祸从口出,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1972.6.30
欢乐的时候看到它,使我更加愉快;孤独的时候看到它,使我感到温暖;困难的时候看到它,会增加我的勇气;烦恼的时候看到它,又使我看到希望。
七月下旬她们学校放暑假,她会回队参加双抢,也会来看我。我急切的盼望着这一天。
1972.7.5
政治地位决定了许多东西。政治地位低的人,他的生命力常常是旺盛的,思想是丰富的,眼光是敏锐的,命运却往往是悲剧性的。
看到了事情的结果,无力去扭转它,只好消极的处理。有人说我"怪",就是对我处理事情的方法不理解。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的事,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办不到的事硬要去办,只会碰得头破血流,造成不必要的烦恼。连鲁迅先生都说自己"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我就更没有必要自作多情去做些能力达不到的事。
她批评我这样做太消极,会放走一些机遇,这我应当警惕。
1972.7.8
"这些感情……淹没在利己主义的冰水之中",邱乐和他表哥的关系充分证实了《共产党宣言》中的这句话。
为了所谓的进步,为了捞取政治资本,可以一棍子打死对自己有妨碍的兄弟;只要自己安逸,不管他们的境遇如何,离得越远越好,以免惹火烧身。那些童年的友谊,兄弟的疾苦,都去他妈的,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连亲老子都可以不认,还要什么良心?
我真奇怪那些为了既得利益去挖墙角、下井石、玩花拳、喝人血都干得出来,有时连遮羞布都不要的人,为什么会活在世上,天理何在?
1972.7.10
"出身不由己,道路由自己选择",确实如此。
三队出身工人家庭的六九届知青小张,从不出工,到处浪荡;从偷鸡摸狗发展到打队长、被拘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说明"出身"在一个人的发展历程中,并不是决定因素,世界观的形成,是后天的,不是单纯的受家庭的影响。朝鲜电影《劳动家庭》中有句话说得好:"不要以为是在矿石堆中长大,上班下班和工人走的是一条路,头脑中就有了无产阶级思想。"出身好不是万无一失的资本,不重视世界观的改造,同样会不知不觉的陷入资产阶级的泥坑。
知识青年大多数是要求进步的,但为什么有些地方称他们为知识土匪呢?一方面,是与这些青年的自由主义世界观有关,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们没有得到持久的政治上的关心。单纯的生活上的"照顾"是不行的,只要求他们出工,思想工作不及时、不过细,怎么进行再教育?等到乱子成了堆再去解决,往往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1972.7.13
与何大姐的谈话有收获。她认为我们年轻人有些想法过于天真,而现实生活是复杂的,我们的头脑也不能那么单纯。就是一件绝对有道理的事,如果只凭热情,不讲方法,不仅可能失败,而且会失去再努力的机会。她是妇女主任,有丰富的生活经验,阅历也比我广得多,她的话,我应当引以为鉴。
何大姐和同学们都很关心我的前途,希望我能尽快抽上去。其实我从来都不认为我会在农村呆一辈子,也并不害怕农村的生活。从下农村的第一天起就这样想,甚至在多次招工都未走成的情况下也没有动摇过,我自己也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会这么坚定。
1972.7.15
不知为什么,今年的"双抢"对我象有着一股特别的吸引力,盼望这个日子的提前到来。然而矛盾的心情太复杂了,内心的盼望和实际的警告总在唱对台戏。我不愿意她因为我而影响前程,从前这么想,现在这么想,将来还是这么想。她有这方面的条件,也有这方面的能力,不能因我而莫名其妙的被束缚起来,毕竟我已经得到了真挚的感情和忠诚的友谊。
相识满天下,知己能几人?有这样的知己,该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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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子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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