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4.4
同学中的好朋友都慢慢的走了,处境越来越孤独,想起以前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战友,心中不免有一丝哀伤。先天的不足,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即使是和我关系很好的同学,一旦抽走,我就不想再去找他们。这次和邱乐去江陵县城为队里买东西,住在旅社,不想被吴钢知道了(在我的博文"长征串联1"中介绍过他),他从城郊走了五、六里来旅社找我,非要我去他那儿。他所在的机械厂有不少我们学校的同学,有的还是我们知青点的,没有人象他那样真诚和热情,这使我很感动。有些人的走,我一点也不留念,人一走,茶就凉。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使人淡忘一些人的存在,这是可悲的。令人难忘的是那种诚挚的,不予索取的友谊,人在最脆弱的时候,这种友谊给人精神上的支持,是无法估量的,是值得一辈子怀念的。
1972.4.6
当一个人很兴奋,很快活,甚至不会唱歌也情不自禁的哼起小曲的时候,或者愁眉苦脸、沉闷无言的时候,你仔细分析一下,问一个为什么,常常可以发现许多东西。
一个人为某种希望和目的支持着,他什么苦都受得了;而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的人,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事都懒得做,实际上就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人给我念过一首诗:青春就象落日前的晚霞,爱情好比空中的花,爱人只不过是我枕旁的女伴,只有坟墓才是我真正的家。这种老气横秋的颓废思想,给我的只是一种"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感觉。
我不敢说自己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但起码不会如此消沉。只要你不断努力,一切都是可能的。
1972.4.8
什么叫做爱情,哪些人真正懂得爱情,我想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回答得出来的。真正的爱情能给人力量,使人奋发,能让生命发出闪光。那些以外貌、金钱、地位为筹码的人,也配得到爱情吗?不是从内心爆发出的感情,即使暂时是乎似爱情,但不会是甜蜜的,也不可能是持久的。
曾经有人向我表达过好感,也有人直接向我表白过,但那种感情只是外在的,表面的,缺乏激情的,因而也是短暂的,不会伤害到我这样的人的。但有的人,虽然相互之间没有任何表示,但之间的感情已超过了一般的友谊,甚至超过了爱情。共同的爱好和思想的一致将他们紧紧的连在一起,仅迫于现实而无法表达,我为这种无法表达的感情而深感遗憾。
1972.4.12
通知来了,她要走了,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作为工农兵学员,她要去武汉医学院学习,虽然她表示读完书后还会回来,我的心情还是格外沉重,我现在才明白,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接触的时间太少了,没有机会把我们的心里话说完。虽然在接到通知后,她一个人摸黑走了八里路来看我,又恋恋不舍的谈了一天,许多话都涌到了嘴边,可是又被那该死的嘴唇封住,冲不破那长期被现实养成的习惯。
昨天,我和留下的知青都来给她送行,她塞给我一张字条,气愤的说:"红楼梦"中都歌颂青年男女的自由恋爱,难道我们这些生活在新时代的血气方刚的青年,连个破落贵族出身的曹雪芹都不如吗?这些话语,字字句句都敲打在我的心头,象霹雳一样震开了我呆板的心灵,象甘露一样润透了我几乎干枯的心田。原来,我想把这种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这折磨着我,也折磨着她。这种近乎冷酷的克制在被她无情的揭穿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再压抑下去,不仅小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她。当这种真实的感情从心底爆发出来后,我才感到了何等的轻松和愉快。痛苦是会有的,但我想我能克服它。
今天凌晨起来,大家一起步行二十多里路送她去县汽车站。路上,她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和我并肩前行。上车后,我们默默对视,用眼神表达着彼此的依恋,只到车开。路还很长,如果沉浸在单纯的感情之中,那么这种感情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漠。我们的感情是在相互的思想交流和对事物的见解基本一致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那么就让它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发展下去吧。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会不知道什么叫做怀疑和担心,会使这种甜蜜的、纯洁的感情永恒,而不去计较它的结果。
1972.4.14
这几天(11、12、13),我几乎每夜都无法入睡,饭量大减,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不管怎么说,总有一种忧郁的感觉,这种情况就是在我最烦恼的时候也未出现过,我没有办法对付它,唯一得到的安慰是能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但现在这一切都象流星一样闪了过去,留下的是刻在心里的深深的印记。
我又看了一遍鲁迅先生的《论雷峰塔的倒掉》,其中写到:"凡有田夫野老,蚕妇村氓……有谁不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的?"是的,凡是看过《白蛇传》的或听说过这个故事的人,我想不仅是那些田夫野老,蚕妇村氓,大约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是同情白蛇和许仙的,都是希望雷峰塔倒掉的。
书中又写道:"和尚本应该只管自己念经,白蛇自迷许仙,许仙自娶妖怪,和别人有什么相干呢?他偏要放下经卷,横来招是搬非,大约是怀着嫉妒罢--那是一定的。"法海是可恨的,可是在现实中,这类被人们痛恨的人物,却处处存在于一般人的习惯之中。许多感情真挚、志同道合的伴侣,仅仅因为地位不同,出身不同,或职位不同,收入不同等等,遭受到巨大的压力。有的人为之叹息,有的人奋起反对,有的人想方设法阻止和破坏,来自社会的、家庭的这些现象,比小说中所描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古往今来的茫茫人生之中,又有多少人真正希望雷峰塔倒掉的呢!。
未来会遇到的压力,可能是难以想象的,要有心理准备。
1972.4.22
当一个人在某些方面做出了成绩时,总会有人嫉妒你,想方设法泼你的脏水,就象哪儿有粮食,哪儿就有老鼠一样,虽然恶心,但又不能大动干戈。
还在春节后回来时,就风传我被"抓走了",当时我就想,是不是有人想害我。但我总认为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不怕别人造谣,及至一个多月未收到一封信,才使我感觉情况不对。经了解,果然是去年和我一起搞广播的全本华搞的鬼。
当时,建立起大队广播网后,我负责广播这一摊子,从每天的开关机、修改广播稿、播音、检查广播线路到修理被雷打坏的舌簧喇叭等等。作为懂点柴油机的他,被大队抽来配合我管理汽油发电机。他时不时来我这儿问这问那,我都讲给他听,慢慢的他也能操作扩音机了。今年回来,我觉得只是开开机器的话,他一个人可以胜任,为了不增加队里的负担,也为了自己能有一定的自由时间,就主动辞去了广播员的工作,回到小队继续务农,但对大队的广播工作还是关心的,只要有什么问题需要我,我从不拒绝。
没想到的是,在我离开那里以后,他怕我再回去挤走他,不但把持了广播室,还把持了大队的收发工作,不但造我的谣,还私拆我的信。这使我非常愤怒,但捉贼捉赃,我没有抓住什么把柄,也无奈于他。可是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人们的通信自由,我还是要找大队党支部谈谈,造出舆论,震慑于他。他这种老油条,会权衡利弊的,小泥鳅翻不了天。圆滑世故玩不过真理,时间会揭穿他的嘴脸,这种人总有一天会倒霉的。
1972.4.25
从母亲的信中得知,她在到达武汉的第二天就去了我家,并且将贫下中农送给她的一篮子鸡蛋以我的名义送给了母亲。
从10号到11号连着几天,她都陪着我们聊到深夜两、三点,12号凌晨三点又步行二十多里到江陵赶车,最早也要在中午才能到达武汉。她是独生子,那么多东西,要从汉口运到武昌,我真是为她担心。可是她到家后不好好休息,不去学校报到,不管户口和粮油关系,13号一早八点就赶到我家。
按我的脾气,我的自尊心是会迫使家里把鸡蛋送回去的,她这样做显然是为了安慰我。她不顾自己的一大摊子事,却想着我,我如果再送回去,肯定会伤她的心。我只能埋怨妈妈糊涂,也不问问清楚,看看有没有我的信再说。她总是不声不响的做这种事,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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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子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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