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春天,抵达法国后,李璜密切关注着俄国动态,并开始研究社会主义各流派。此后几个月,在一系列书信中,他反复谈及对苏俄革命的看法。他说,列宁主义是“假霸道行王道”,为极崇高的目标,行最激烈的手段;他说,随着革命的行进,崇高目标也被渐渐忘却,“由二三首领意气的搬动……造成民众彼此相杀”;他甚至断言,“(布尔什维克)先把政权夺着,然后用人工制造法去创造共产主义环境……是一种倒革命”……
所谓“倒革命”,指的是人为地、拔苗助长地制造革命,而非出于历史需要。那么,对苏俄政府几次宣言、放弃一切不平等条约,李璜又是怎么看的呢?
李璜认定,这是“欲取故与”!他说,苏俄政权危机重重,在这个关头,它向中国官民示好,无非是“远交近攻”老把戏的又一次重演;一旦局势稳定,它又会产生觊觎之心。难道他的国内会友真的相信,苏俄将以国际道义、而不是本国利益为出发点处置中俄关系吗?难道,布尔什维克的“解放全人类”,不能解释为“承大彼得之霸略,欲假马克思之共产主义以征服世界”吗?……
对苏俄的不同态度,正是两个群体最大的分歧所在。所幸,他们还维持着很好的私交。以李大钊为例,曾琦、李璜等认为,“守常忠实厚道、天真烂漫之人……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以邓中夏为例,左舜生更曾谈到,“中夏……纯任自然、大气磅礴”,言下颇有视为一代英豪之意。后来,王光祈不无欣慰地谈到,“中国少年学会会员对于国家主义、社会主义、安那琪主义态度既不一致,而感情仍极融洽,且其中仿佛有一种共同趋向,是大家努力前进的标准”(《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
那么,他能够想到么?这个“共同趋向”不仅让会友们“努力前进”;在后来的日子,它更使会友们渐行渐远,直到曾经亲如兄弟的青年彼此对立,彼此敌视。
这个“共同趋向”,就是“到民间去”。
趋同
“到民间去”以劳工神圣的观念为先声。
1918年11月15日,在天安门广场,李大钊以这样的雄健呐喊,结束《庶民的胜利》演说:“我们要想在世界上当一个庶民,应该在世界上当一个工人。诸位啊!快去做工呵!……”
难道,一丝一缕、一饭一食,不都是庶民创造的?难道过去的儒生、今天的知识分子,不都是由庶民们供养的么?庶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他们如牛似马、褴褛肮脏,难道读书人不应该心怀歉疚、并尽快加入他们的行列?……
这样的论调,迎合了知识分子的朴素情感。又何止是情感?自从废除科举,十几年来,初初诞生的知识分子,始终处在身份的尴尬、自我形象的模糊不清中。角色的迷失,以至引发了深刻的自我否定:“读书无用”论、乃至读书人“无道德”的说法,在知识分子群中悄悄蔓延着。正因此,李大钊的召唤,让许多知识分子产生了强烈共鸣。首先是蔡元培。
11月16日,也就是李大钊演说次日,蔡元培发表了《劳工神圣》的讲话。他说:“不管他用的是体力、是脑力,都是劳工。所以农是种植的工,商是转运的工,学校职员、著述家、发明家,是教育的工。我们都是劳工……”
这个讲话,旨在修正、拓展“劳工”的定义;但在另一个侧面,它也反映“劳工神圣”已成为近乎天经地义的时代观念。不久,在少中内部,毛泽东开始四处延揽脏衣服,“洗一件一个铜板”;王光祈也宣称:“知识阶级同时便是劳动阶级”;“我们自身便是劳动者,便是劳动阶级的一份子”……
您可能对这些感兴趣: |
|
编辑:
蔡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