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权主义的逻辑:试论汉娜·阿伦特的极权主义研究
2009年11月02日 18:31凤凰网历史综合 】 【打印共有评论0

当极权主义运动成功地夺取国家政权以后,极权统治便开始了。然而,极权政府本身即是一个颇具悖论含义的词。极权主义原本是一场无休止的运动,现在却要进入具有静态制度结构的国家;极权主义志在对外扩张,现在却要进入民族主义的体系。实际上,极权政府是极权主义运动与国家的奇怪结合体。执政的极权主义给群众带来“一切都是可能的”幻觉,它以意识形态维系其恐怖统治。阿伦特指出,意识形态(ideology)就词源上来说,其本意是观念的逻辑,极权政府的意识形态,提出对自然与历史力量发展的规律性解释,从而将一切都纳入一个无休止的运动中去,“所有的行动都旨在加速自然运动或历史运动,每一项行为都是执行自然或历史早已宣判的死刑”[58],它向来渴望的便是运动,运动,再运动,在运动中保证自身的存在。极权恐怖来自于在意识形态的指导下毫不犹豫地执行自然或历史的法则,根本不等待自然或历史本身的缓慢进程。当人们完全被扔进自然或历史的过程中去时,社会上便只剩了两种人——杀人者和被杀害者。人们关注的不是个人本身的存在,而是人类有史以来的历史法则;人不需要思考什么是事实,只要根据意识形态的逻辑推理行事;人本身“是什么”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人将“变成什么”。这样,对人进行改造或肉体的消灭,成为顺应历史潮流、推动历史前进的光荣壮举,成为极权统治下的家常便饭,而群众也在这样的进程中,发现了自己的伟大力量,确立了自己早已丧失的尊严。

不过,此种获得了尊严的人,却也是极为孤独的人。在阿伦特看来,孤独是一切恐怖的共同基础。她指出“孤独”(loneliness)不同于“孤立”(isolation),因为“孤立”之涉及生活的政治方面,而“孤独”涉及到生活的一切方面。极权政府在“孤独”的群众的支持下登上权力宝座,进而又通过摧毁政治生活及私人生活,进一步强化个人的“孤独”,从而维持统治[59]。这里,也引出了阿伦特对现代人的生活境况的思考,在她看来,“在非极权主义世界里使人走向极权统治的是,孤独变成了我们这个世纪里日益增多的群众的一种日常经验。极权主义驱使和策动群众进入的无情过程,像是对这种现实自杀式地逃避。”[60]

四、阿伦特极权主义研究的基本逻辑

阿伦特从反犹主义谈起,进而讨论帝国主义,最后进入关于极权主义的讨论,层层进逼,将极权主义的起源娓娓道来。读者不免疑惑:反犹主义、帝国主义和极权主义是如何发生联系的呢?在前文论述的基础上,我们不妨进一步概括阿伦特的论证思路,揭示其间的内在逻辑关联。

在阿伦特看来,在反犹主义、帝国主义与极权主义之间有着诸多的逻辑上的一致之处。首先,极权主义运动曾采用的种族主义工具,以种族代替民族的观念,不仅肇始于犹太人的“特选”信仰以及由此引起的敌视,在帝国主义分子甚至在受帝国主义之害的布尔人那里都有体现。其二,极权主义对民族国家的天然敌视,来自于犹太人与民族国家之间的暧昧关系,来自于帝国主义分子对民族国家结构的敌视,三者都与民族国家的兴衰密切相关,极权主义兴起的重要条件便是民族国家的崩溃,阶级秩序的解体,而促成这一结果的,更多的则是帝国主义。其三,极权主义依靠无根基的人们,依靠失去社会联系的群众,在暴民的领导下发起运动,这里所涉及的极权主义分子的“无根基”现象、“无助感”,既适用于犹太人,也适用于帝国主义时代的“无国籍者”,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失去了民族国家的保护,失去了生存的家园,成了正常社会之外的“多余人”。他们要么成为迫害他人的人,要么受他人迫害,因为此时他们已经脱离了政治社会而进入了霍布斯所说的“自然状态”,战争和杀戮便成了他们之间的游戏规则。其四,极权主义把运动不断地进行下去、运动本身就是目的之信念,来自于帝国主义永无休止的“为扩张而扩张”的一贯信条,与资产阶级“为金钱而金钱”的资本主义精神也是遥相呼应,极权主义摈弃对功利的考量也与此相关,手段本身变成了目的。其五,极权主义公然蔑视常识,反对事实,以意识形态作为统治手段,以制造谎言为能事,这在反犹分子对犹太人以莫须有的锡安长老草案、犹太人阴谋的大肆渲染中已见端倪,不用问犹太人实际做了什么,而是以一种传说代替实际,从而取得反犹的证明;在帝国主义扩张中,同样可以看到帝国主义以“屠龙手”等殖民主义传说,为帝国主义的行为进行论证。正如阿伦特所说的那样,极权主义“既不发明、也不创造宣传的主题。这些现成的主题,是由五十年里帝国主义的兴起和民族国家的解体替它准备的。”[61]其六,极权主义宣称已经发现了历史的、自然的法则,由此个人无非是加入这种法则的进程中去,顺应或推动这一伟大的进程,以免被这一历史进程所抛弃,由此他们不再追思“为什么”、“应当怎么做”的问题,“是什么”的问题不重要,关键是你“变成了什么样”,只要如此去做,行动本身就是一切。这从个人在帝国主义的伟大游戏中的行为和心理也可以看到征兆。此外,极权主义者傲慢地相信“一切都是可能的”,这与帝国主义分子“如果可能,我要吞并所有星球的”的野心也是一脉相承的;而极权主义的政治宣传,也不过是资本主义商业世界广告攻势的政治翻版,正如香皂广告一方面说其产品是“世界上最好的香皂”,另一方面恐吓人如果不用此种香皂会长一身粉刺,并且找不到丈夫,其追求不仅是出卖产品,而在于以权力控制个人的选择香皂牌子的权利,甚至寻找丈夫的权利[62];甚至极权主义的组织,也不过是美国式的黑社会组织光天化日的公然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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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伟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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