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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最大的敌人就是投机


来源:钱江晚报

毕飞宇:马英力的专业其实不是编剧,是导演,可她这个导演有一个很特殊的喜好,很迷恋语言,她对语言的敏感度不亚于电影。这样的人做编剧是不需要学的,一上手就能出活。电影投拍之前我有机会看过剧本,我记得我对娄烨说过,这个剧本在任何一个电影节上都会得到尊重,娄烨有保留地相信,马英力则不信,以为我在说客气话。我干吗要说客气话呢,在金马奖的现场,奖杯都拿在手上了,马英力还是不相信。相对于小说而言,编剧最大的难点就在取舍,道理很简单,小说的容量是自由的,电影有它刚性的体量,两个小时嘛,马英力的贡献就在这里,她做了舍弃,

原标题:写作最大的敌人就是投机

2008年毕飞宇出版了长篇小说《推拿》,当时小说因为独特的关注视角,在文坛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震动,并在2011年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最近,因为娄烨导演的电影《推拿》在台湾金马奖上斩获了最佳剧情奖在内的六项大奖,小说《推拿》再度成为阅读热点,而读一读小说《推拿》背后的毕飞宇,会更明白这部小说,以及电影的深意。

“投机的人永远也写不好小说”,关注盲人推拿师这样的边缘题材是源于他放入作品的爱与初心,为此毕飞宇几乎“一夜白头”。

电影《推拿》的成功,毕飞宇把它归功于导演娄烨与编剧马英力的才华,在《推拿》的拍摄过程中,毕飞宇经常与他的老朋友娄烨聊天,甚至他说,“有一句话也许有点不符合逻辑,我觉得他对《推拿》的解读比我还深。”

娄烨对《推拿》的解读比我还深

钱江晚报:电影《推拿》得到了极好的口碑,可是,与此同时,有另一个有趣的现象,《推拿》在院线的排片率不高。通常情况下,大片的排片率在20%至30%,文艺片是8%左右,可是,《推拿》公映第一天的排片率只有3%,第二天1.9%,第三天连1%都不到,网上到处有人“喊话”:看不到电影,这里头发生了什么?

毕飞宇:隔行如隔山,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这确实成了一个现象,异乎寻常。可我今天得到了一个新消息,再过几天就要下片了,可《推拿》的排片率突然反弹了,这也是不符合常规的。娄烨就是这么一个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永远具备传奇性。

钱江晚报:那我们来谈谈娄烨吧。

毕飞宇:我们是老朋友,2006年,我们在美国的爱荷华大学一起参加了国际写作计划,他是以作家的身份参加的,我们彼此的称呼就是老同学。可我们这两个老同学处得不怎么样,几乎每天都在吵架,吵架的内容涉及了历史、哲学、东西方文化、电影和文学。

后来娄烨告诉我,在许多问题上,他不是不同意我的意见,他用这种不同寻常的方式是为了刺激我,他真正想对话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那是他非常艰难的日子,他要面对许多问题。

我很感谢娄烨对《推拿》的喜爱,他对小说的解读能力让我吃惊,关于《推拿》,我们谈得太多了,我想说娄烨的天分实在太好了,他进入小说的方式非常奇怪,我很享受我们的对话,无论是心平气和还是火药味十足。有一句话也许有点不符合逻辑——我觉得他对《推拿》的解读比我还深。

钱江晚报:这句话该怎么理解?

毕飞宇:后来我想明白了,对小说家来说,语言是他的终点,一旦抵达语言,小说家的工作就完成了。而对娄烨来说,语言只是他的起始,他在语言那里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他必须要在语言那里再往前走一步,这就有意思了。对我来说,我的工作是把《推拿》写出来,对他来说,他的工作则是把《推拿》这本书打成纸浆,然后,用胶片“写出”他自己的《推拿》。

钱江晚报:娄烨说,在片场一遇到问题就给你打电话,你们都聊了什么?

毕飞宇:就是聊天,纯粹的聊天。每个创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都会遇到困难,对这个我的体会是很深的。但是,我牢记一条,从不对导演的工作说三道四,关于电影,我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就是陪他闲聊,娄烨就是娄烨,他有能力解决电影的所有问题。多亏了我什么都没说,要不然我估计他连一头金老鼠都得不到,更不用说金熊、金马了,艺术家的独立性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尊重。对了,我也给娄烨提过两条建议的,第一,在南京拍;第二,公映之前给南京大学的师生放一场。他都做到了。

钱江晚报:通常来说,一个作家很容易对编剧表达不满,可是,你对电影编剧马英力似乎是赞美有加的,为什么?

毕飞宇:马英力的专业其实不是编剧,是导演,可她这个导演有一个很特殊的喜好,很迷恋语言,她对语言的敏感度不亚于电影。这样的人做编剧是不需要学的,一上手就能出活。电影投拍之前我有机会看过剧本,我记得我对娄烨说过,这个剧本在任何一个电影节上都会得到尊重,娄烨有保留地相信,马英力则不信,以为我在说客气话。我干吗要说客气话呢,在金马奖的现场,奖杯都拿在手上了,马英力还是不相信。相对于小说而言,编剧最大的难点就在取舍,道理很简单,小说的容量是自由的,电影有它刚性的体量,两个小时嘛,马英力的贡献就在这里,她做了舍弃,但保持了整体,不容易的。

写作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初心

钱江晚报:你曾说《推拿》对你的消耗很大,能说具体一点吗?

毕飞宇:在许多时候,作家往往生活在错觉里,极端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一个超人,他知道是错觉,就是不能自拔。他可以吃得很少,睡得很少,每天都有很充足的能量,这是很消耗人的。

写完《推拿》我意外地发现多了许多白头发,吓了一大跳,以为是一夜白头了,其实是没留意罢了。男人是很少留意自己的,当你用好几年的时光去关注一件事情的时候,一旦关注自己了,必然是朝如青丝暮成雪。

钱江晚报:可这一切都很值得,《推拿》被改变成了电视剧、话剧、电影,电影2月份在柏林获得了最佳艺术贡献奖,不久前又在台北获得了6项大奖。

毕飞宇:说实在的,我至今都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导演盯上《推拿》,在我看来,《推拿》最合适的表达方式就是小说,其它方式都不好办,小说也不好办。也许正是这个不好办吸引了导演,难哪。他们都是死心眼的家伙。电视剧导演康洪雷告诉我,他都问了一圈了,没有一个说能拍的。康洪雷是个牛脾气,他说:“既然都说不能拍,那就拍吧。”这句话很像康洪雷,他很偏执,他的偏执帮他走到了现有的高度。

钱江晚报:话剧的导演郭小男可是我们浙江的女婿,你能谈谈话剧吗?

毕飞宇:郭小男并没有和我联系,他是国家大剧院和上海话剧中心邀请的,说起来这件事也挺有意思,最早邀请郭小男的是北京的一家评剧团,人家都和我谈版权了,他们想请郭小男排一台评剧版的《推拿》,结果呢,半道上,郭小男被国家大剧院和上海话剧中心截走了,话剧成了,评剧却黄了。

回过头来看,郭小男版的《推拿》是命中注定的,不是话剧就是评剧,不是评剧就是京剧,《推拿》绕不开他,这也是命。他的才华注定了要通过盲人在舞台上绽放一次,《推拿》之后,他给茅威涛排了一出新戏,越剧《二泉映月》,是盲人阿炳的故事。我对小男说:“命中注定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钱江晚报:《推拿》的第一批阅读者会为你担心,描写这样一个特殊人群的书谁会看呢。可就在前两天,我也听到了一种完全相反的说法,说你很会选材,《推拿》火成这样,与你的选材关系很大。

毕飞宇:写作不是赌博,不是为了赢钱去筹码,如果你带着压筹码的心思去进行文学创作,那你就是往自己的脸上撒尿。压筹码的确存在一个输赢的问题,但写作永远也不涉及输赢。写作的第一要素是爱——你爱什么,关心什么,什么让你心疼。写作很考验一个人的初心,它最大的敌人就是投机,所以,投机的人永远也写不好小说,只能把精力放到经营自己上去。

钱江晚报:你过去的生活就是读书,写书,健身,打球,现在有什么变化?

毕飞宇:没有,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我在年轻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会过这种单调而又重复的生活,我是二十多岁坐下来写作的,这一坐就五十岁了,真是坐看风云淡。我的人生真的很便宜,一张椅子就打发了,挺好。

钱江晚报:去年你出版了《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今年有没有酝酿新作?

毕飞宇:我在写作。我是一个写作节奏偏慢的人,你不能指望我一年一本书,我不是那个类型的作家,就神经类型来说,我不喜欢快刀斩乱麻,相反,我偏于沉湎,我喜欢这样,在沉湎的状态底下我更舒服一些,精神上是这样,肉体上也是这样。幸亏我是一个作家,如果我是军人,一旦打了败仗我会成为最早的烈士,别人都投降了,我还得想一会儿,这一想可就麻烦了。

标签:话剧 评剧 评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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