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者严明:我最特别的地方是,我的脑子里没有屎

原标题：摄影者严明:我最特别的地方是,我的脑子里没有屎

日期:[2014-09-25] 版次:[B12] 版名:[大道文化副刊] 字体:【大中小】

■严明摄影作品《下班的米妮》

《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 严明/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严明 70后,安徽定远人,自由摄影师,现居广州。2010年凭作品《我的码头》获法国“才华摄影基金”中国区比赛纪实类冠军。

■新快报记者 梁静 实习生 李柴菁菁

9月13日方所讲座开始前,我问严明:“紧张吗?”严明笑了笑:“紧张啊,紧张是好事啊,因为紧张才是我啊。”严明打了个比喻,就像莫西子诗唱歌,“他唱歌前也紧张啊,但也只能认认真真地唱啊,因为他知道,自己就那样,不可能变得像谢霆锋一样有型。”

严明说,可能长得实在跟谢霆锋差太远,所以很多人见到他以后,会觉得很失望——“你怎么长这样,你不是应该长得更叛逆吗?”面对这些奇怪的疑问,严明只觉得无奈,这世界上有太多的先入为主:一个人辞职去做自由摄影师就必定是叛逆青年?既然叛逆了,那就必定要留着长发和文身?

这些刻板印象、约定俗成,在严明看来,都会毁了摄影。而他的新书《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想说的,就是让大家把脑子里的教条拿掉,把摄影回归到“以我为主”。从语文老师、摇滚青年、娱乐记者、摄影记者再到现在的自由摄影师,严明说转行哪有想那么多为什么,只是跟随自己的心罢了。“人来到这世界上,为什么不胡作非为一回再走?”

特别喜欢书里的一段话——

“严明,你觉得自己最重要、最特别之处是什么?”我喝了口啤酒,抬起头,很认真地告诉他:“是我脑子里没有屎。”

【关于初心】

“自己说了算,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大道:作为一个摄影师,为什么想出一本十万字的书?

严明:是的,作为一个摄影师,都觉得拍了那么多照片做了那么多展览,肯定要出一本摄影集了。所以当时出版社编辑找到我说,来出一本书吧,我头脑就“嗡”的一声,终于轮到我了,可是编辑说“我们来出一本文字书吧”,我就觉得很意外,但也答应下来了。后来证明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选择是对的。

我经常跟人说,我是以一种正在泛滥的事情在做职业。现在谁不会摄影?拿起手机就拍啊。越来越少人会关注摄影圈和摄影师。“职业摄影师”的特别之处在哪里?这次出书我的总结是:我们用照片表达自己的态度。摄影是表达的工具,而不仅仅是记录和保留美。

大道:你有一个观点是好照片不需要解释,而你在书里写了这么多,是想说明什么?

严明:我确实认为作为一个摄影师他应该是个“哑巴”,因为你已经选择了图像这个工具,就应该尽量让图像去说话。图像表达出来的或是不够的要用图片说明。通过话语权来辅助它事实上是多余无力的。

我在这个书里并不是补充图片之外的故事,我只是告诉大家摄影与我有关。一个摄影作品不能忽视作者的存在,我认为到最后要把握的核心是“要与我有关”“以我为主”,它一定是作者与这个时代的关系。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做摄影记者的原因,我发现摄影记者这种重复性的劳动与艺术的关系少一些,还有跟自己的关系少一些,因为它是有套路和准则的,换一个人一样能够做得很好。

这本书,我想说的就是如何“保本”,意思就是保住自己,自己说了算,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大道:书里你说你最特别的一点就是你脑子里没有屎,屎是指什么?

严明:是教条。我们动不动都会有教条,我敢舍弃条条框框。我反对题材先行,比如拍煤矿工就一定要拍他们辛苦工作时候的照片,这是不对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拍第一次发工资的钱呢?我在书里说,你眼前一亮、头皮发麻的时候,就是你的生理本能在告诉你:这是要拍的好东西,而不是老师告诉你要拍什么。老师没跟你来,教科书也没跟你来,相信自己是唯一的路子。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会有些教条,但是最后我发现,如果我要站起来,我必须动用我的思维、我自己的灵魂。我必须真实,因为我辞职了,我没有一分钱收入只能靠摄影。我面临的事情都是真真切切的,如果我虚假了,所有的弯路都会对我造成切肤之痛。

【关于“我”的摄影】

“我们文化中优雅、恋旧、浪漫的东西,因为经济的发展,都在渐渐远离”

大道:因为反感题材先行,所以你不喜欢拍连续的题材,都是拍单张的照片?

严明:我很早就认识到了单张照片的重要性,甚至我的作品的名字都是我事后想的,照片就是一个四边形的框没必要有名字对不对?这张照片跟它的前一张和后一张一定要有联系吗?不一定的。摄影不是连环画、不是电视剧,摄影的特点就在于它是个四边形的图像,是悬挂的东西,有情绪又耐看,它不依靠前一张或后一张才生效。你能把情感的氛围寄托在一张照片里,我觉得就够了。我觉得说连续的图片故事其实都是被纪实摄影害的。

大道:除了只拍单张照片外,你还坚持拍黑白片,为什么?

严明:黑白是一种选择。我一直不认为黑白是彩色摄影发展之前的一个东西,从艺术的角度来说我甚至会觉得黑白在彩色之后,更真实反映社会的是彩色,黑白是现实的影子。拍黑白不是为了复古,而是黑白更大胆,它把颜色都扔掉了,更超现实,也许跟中国黑白山水的意味有一点联系。虽然我拍的是人文的东西,但我从来不觉得我拍的是纪实摄影,如果要纪实,我就会用彩色而不是黑白。

大道:看你的照片,总有一种悲伤的情绪,而你的书名叫做《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可以解释一下书名吗?

严明:我拍摄的内容实际上偏重于与中国历史文化有关系的观察。现在文化为经济让路,这种情况还是比较严重。文化遗存的东西经常会被拆迁挤压,蜷缩在边边角角,比方说破败的寺庙、公园里。它们让人有些欲哭无泪。它们面临着窘境:明明有些东西是好东西,我们的文化实际上很优雅恋旧、很讲浪漫,为了经济效益,这些都在渐渐远离我们。这很可惜,也很可悲,而我觉得这些东西是好的,等于是我在书里鼓起勇气说了一声:我爱这种让我欲哭无泪的浪漫情怀。

我对这个社会还是比较悲观,有很多好的东西消失几乎是必然的。我是悲观主义者,所以拍出来的照片没有那么开心。

【关于未来】

“未来只要能继续保持这份敏感和自由就够了”

大道:辞职以后,你现在一年在外面跑的时间有多少?

严明:不是很确定,最长的时间超过半年,会分五六次。每次我都会认认真真地想,认认真真地攒钱、找线路、查当地天气。因为你辞职了,是一个个体户了,路是要规划的,但是要等意外。这就是我说的感性和理性结合,但你不能让条条框框去遮蔽你的感性,感性就是你个人的自主权嘛,不要让教条来指挥。你的生理本能告诉你:激动了就拍。

我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我总是能逢凶化吉、起死回生。我不会接商业的私活,但我还是做到了“每一分钱都来自摄影”,涉险度过了这些年。

大道:那你有认真想过,在摄影上想达到一个什么目标或梦想吗?

严明:等待未知,能继续拍摄就很好。比方说你现在问一个歌手:你今后的愿望是什么?很多人认为可能是一个行政上的发展方向,可能是当音乐协会主席,其实不是。一个歌手想的无非就是能继续歌唱。我喜欢看星盘,我在许愿的时候会说:我希望能保持这种敏感和自由,这个不要消亡了就够了。如果让我去当摄影协会主席,这与我安身立命的东西没有关系了。敏感和自由,这是我最根本的源头。(尽管严明说在摄影上没有目标与理想,但书里的最后一句,说明了一切:“时间与结局,都不能影响我们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