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爱恨情仇
除了洛克比的旧伤口,美国人对卡扎菲独特的“欢迎”方式背后更积蓄了40年的恩怨情仇。当年卡扎菲趁亲西方的伊德里斯一世(King Idris I)去希腊疗养之际发动政变之后,利比亚这个位于北非和中东接壤要塞之地的国家就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任列强欺凌和宰割的穷国。
年轻的卡扎菲是个脑袋里装满了革命和解放念头的理想主义者,在自己的国家里,他试图推行以社会主义为基础的民主,实施国有化和私营结合的经济模式。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按照伊斯兰教教义戒酒戒赌。对于邻国,他希望大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他一直倡导以共同的宗教为基础,在阿拉伯世界建立起一个不分国界的统一国家,70年代利比亚曾经几次尝试与周边国家合并,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卡扎菲将失败的理由归结为很多阿拉伯国家革命意志不坚定,但这却没能让他改变天下大同的理想,他开始把这种理念向非洲推进。今年2月,卡扎菲被选为非洲联盟主席时,还在演讲中呼吁到场的非洲国家首领一起努力建立“非洲合众国”。甚至对于中东地区最棘手的巴以问题,他也认为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应当尽弃前嫌,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
但对于西方强国,卡扎菲就表现出宁折不弯的态度。曾经有一段时间,几乎所有把独立和解放作为纲领的组织都能得到利比亚的援助,包括让英国和美国恨之入骨的爱尔兰共和军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
这让卡扎菲在西方国家眼里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叛逆。1972年的幕尼黑奥运会血案、1986年的柏林Discotheque爆炸案,卡扎菲都被指责是幕后推手。美国甚至以此为由在1986年4月向利比亚的两个城市投下炸弹,被炸死的60名利比亚人中包括卡扎菲的养女汉娜。
不过让利比亚和西方世界彻底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1988年的洛克比空难。这一年12月,载着259名乘客从伦敦飞往纽约的泛美公司的PA103号班机,起飞半个小时后在苏格兰的小镇洛克比上空爆炸。从天上到地下一共有270人遇难,其中一半以上是美国人。
两国成立的调查小组发现飞机是被放置在行李舱中的一枚定时炸弹引爆的,并且认为事件与利比亚特工人员有关。
游戏结束了
在利比亚被西方国家孤立的90年代,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济发展取代了意识形态之争成为各国眼里的头等大事,不同文化和制度的国家为了共同的经济利益迅速从对立走向合作,而利比亚却在孤军奋战中看着每年几十亿美元的财富白白流失。
这时的卡扎菲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火爆激进的莽撞小伙儿,而是已经成为一个更加睿智和务实的成熟领导人。他显然不希望利比亚成为古巴或朝鲜,他开始调整与西方国家的关系。
1999年,在当时的南非总统曼德拉和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的斡旋下,卡扎菲终于同意交出洛克比空难疑犯。2001年“9·11”事件爆发后,利比亚成为第一个发表声明谴责基地恐怖分子的国家,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卡扎菲的情报局长库萨就在欧洲密会了美国中央情报局官员,并将一份基地组织疑犯名单交给了美方。
2003年是卡扎菲与西方国家修好的最关键的一年,这一年中他先是宣布利比亚将放弃研制核武器,接着又致信联合国,承认利比亚在洛克比空难中负有责任,并承诺赔偿每个死难者的家庭1000万美金,这些举动不仅让联合国彻底结束了对利比亚的制裁,也使美国把利比亚从恐怖主义国家的名单上除去。
不过卡扎菲始终没有承认利比亚是洛克比空难的制造者,并一直坚持因此被苏格兰法庭判处终身监禁的利比亚情报人员迈格拉希是冤枉的。关于对死难者的赔偿,他自己是这样解释的:“让钱见鬼去吧,钱是什么东西?钱是用来保卫我们的国家的,现在我们赔了钱,以前的那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2004年3月,卡扎菲在利比亚人民大会上的讲话更明确地阐述了这种想法:“我们曾因帮助一些人被世界孤立,但那些人却绕过我们同孤立和反对我们的国家交好,使我们限于尴尬和被动的境地……曾经互相杀戮的人们正在握手言欢。那么,曾经为他们而被孤立的我们,又何必为他们继续与人为敌呢?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不改狂傲性格
利比亚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是无法抵挡的诱惑,让西方国家迫不及待地接受了卡扎菲抛来的橄榄枝。从2004年起,英国首相布莱尔、法国总统萨科齐、美国国务卿赖斯先后访问利比亚,卡扎菲也应邀出访意大利、法国,跨国石油公司与利比亚签下一个又一个开采合约,利比亚在联合国中地位也不断上升,不仅成为安全理事会的会员,还成为今年联大的轮值主席国。
国际制裁这种手段对其他国家几乎都没有奏效,只有对利比亚是真的奏效了。”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阿拉伯问题专家杜恩(Michele Dunne) 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
卡扎菲的“回归”给了布什政府一个绝好的吹嘘机会,美国方面把这归功于伊拉克战争,说卡扎菲是因为被萨达姆的下场吓怕了,才成了“回头浪子” 。但这其实是低估了卡扎菲。
虽然已经算是重回国际社会,卡扎菲一身傲骨的铁汉性格似乎并没有改变,对于曾经惹怒过他的强国,他可以一面握手言和一面又不忘给他们制造难堪。2004年,卡扎菲在他的帐篷中会见了前来做破冰之旅的英国首相布莱尔。两人席地而坐,卡扎菲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光着的脚伸到布莱尔面前,然后放了一个响屁,令布莱尔非常尴尬。
今年6月,卡扎菲第一次到曾经在利比亚进行殖民统治40多年的意大利访问,他特意穿上了一套白色军装,胸前不仅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军功章,还挂了一幅当年因反殖民统治被意大利人杀害的利比亚游击队长马塔尔的照片。到机场迎接卡扎菲的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见到此情此景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对现场的记者耸耸肩说:“意大利与利比亚之间的漫长而痛苦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而来纽约参加联大之前,卡扎菲又惹恼了美国人。
卡扎菲总是希望一边与国际社会修好,一边又让利比亚国民和在中东、非洲的盟友们觉得他没有屈尊。“卡扎菲就像一个来自另一个时代的陈年古董,他不明白,世界已经变了,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早就不时兴了。”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杜恩说。
不过,对于卡扎菲,无论世界如何变化,他也许永远都会把自己当作是沙漠里的一棵胡杨树,不理会盐碱风沙,按照自己的方式肆意生长,或者是一个固执而坚定的游牧人,背着帐篷、牵着骆驼,硬要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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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荣筱箐
编辑:
汪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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