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走,跟我到小冷去!
2009年11月05日 16:46 】 【打印共有评论0

山坡上有栋大房子,四周围着菜田。深秋的菜田,不过是带着霜意的泥土,可是在夏天,这山坡上的房子想必是个瓜棚浓绿、桑麻丰饶的家园。

“那,就是我出生的房子,”卡斯纳停了车,望着山坡,树影中仿佛有只黑色的山羊在蠢动,“现在住的人叫维拿。”

维拿长着浓密而长的眉毛,像少林寺的长老,一派慈眉善目,很热络地引我们入座。维拿的太大,带着眯眯的笑眼,端出咖啡和饼干来。

水晶吊灯照亮了黄色的壁纸和厚实的地毯,房间透着温暖。卡斯纳和维拿好几年没见了,聊着天。维拿是小冷镇公所营建组的主任,从前是,现在也是。玛格在卫生组。

“三十七年了!”玛格说,一边张罗着让大家吃巧克力夹心饼。

“你要我说实话的话,老卡,”维拿喝着啤酒,一双手搁在肚子上,“我得说,统一对我没啥太大好处。我以前月入一千六百东马克,现在收进一千三百西马克。好,汽车是便宜了,洗衣机、冰箱、微波炉……都买得起了,可是,相对的,牛奶贵了、面包贵了——”

“肉贵了!”玛格插进来。

“结果,”维拿点点头,“就差不多,扯平了。”

“还有呢,”玛格眯眯的眼睛,总似在笑,“现在失业严重啦,警察没以前可怕啦,民主嘛!现在治安可坏透了——”

“上星期六,”维拿抢过话锋,“一个晚上就有三起盗窃案——在小冷这地方,您想想看!”

玛格直摇头,表示对人心不古的不惯,想想又说:“以前半夜我都敢上街,现在天一黑呀,我就留在家里打毛线。”

她拎起脚边的针线篓,拿出一卷茸茸的毛线,“我说呀,民主带来开放,开放带来乱,乱就造成社会不安……”

“玛格,”我说,“共产党垮台之后,你们地方政府里人事淘汰的比例怎么样?”

“哦,”玛格不假思索地说,“换了起码百分之七十。老的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

那又“红”又“专”的人,当然就被清掉了。那么像维拿和玛格这样属于那百分之三十的人,又是凭什么条件留下来呢?

我正要张口问个彻底,看见卡斯纳在向我使眼色。

天已经黑了。我们踩着山坡上的小石阶,摸索着下去。在小径上,卡斯纳问:

“你弄懂了维拿是干什么的吗?”

我在黑暗中点头,“在镇公所搞营建呀!”

“对!”卡斯纳似乎在笑,“他同时也是小冷镇大号特务!”

我停下脚步。在黑暗中,山丘上空的满天星斗亮得令人晕眩。

“你看得出维拿日子过得不错,为什么?别人可都穷哈哈的。因为他是特务,他有办法搞到种种利益。譬如说吧——”

山谷里传来狗吠声。

“好几年前了,我回来探亲,维拿私下问我是不是能帮他弄一副西方的汽车安全带;那种东西,东德根本就买不到。你要知道,他可是职业共产党干部哇,伸手要资本主义的物质,这罪可不小。”

我们总算走到了车子旁边,回身看看维拿的房子,温暖的灯光亮着,窗帘里有晃动的人影。

“我帮他带了一套来。然后,他悄悄跟我说:嘿,小心一点,你跟你父母在匈牙利偷偷会面的事,公安局有记录呢!我吓一跳。所以,维拿和我是有过一次‘交易’的。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车子发动了。星光、狗吠、山林的冷意,都被挡在车窗外。“我相信,”卡斯纳幽幽地说,“维拿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政治动物。从前小冷镇有多少人落在他手里,我是不知道……而且这种人,永远属于那百分之三十的幸运者。”

车子弯过山路,山坡上的房子,就被森林遮住了,灯光也在苍茫中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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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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