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头、水泥、铁丝网筑成了柏林墙;往外,警报缆线、钢铁拒马、反车辆壕沟、无草皮空地筑成了柏林墙全部十五层防线;再往外,军队、国家、体制、意识形态筑成了柏林墙更坚固森严的保障。但只要时间足够长,这些都会被遗忘,唯一不会被遗忘的只有人——最柔弱最坚韧的人。
那些人:被损害与被侮辱的,奴役人同时又被奴役的……
那些人性:希望与梦想,勇气与恐惧,逃避与坚守,失落与抱怨……

核心提示  他们明知道翻越那堵墙将面临怎样的危险;他们也明白一旦被守卫的士兵发现,自己听到的将是致命的枪声;他们不是没听说过那些死在枪口下的翻墙者…

 
 

克利斯:他不知道他是墙下最后一个牺牲者

那一年克利斯刚满20岁,在一个冬天的夜晚,他和一个名叫高定的朋友偷偷潜伏到三公尺半高的大墙下,开始攀爬。结果他们被守卫发现了,枪响了。克利斯转过身来,面对着守卫,大概想叫他们别射吧,可是下一颗子弹由他前胸穿入。高定的脚踝被击中,他还来得及将自己的身份证奋力往墙那边丢出去。
    濒死的克利斯和受伤的高定被守卫像货物一样在地上拖着。高定呻吟着要救护车,守卫班长,25岁的施密特,掏出手枪来对着他:“再喊就毙了你!猪猡!”克利斯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断了气。
    他不知道,几个月之后,成千上万的人用脚踩塌了柏林墙;他不知道,他是这堵墙下最后一个牺牲者。 如果他再等几个月,可能就能见到那堵墙倒塌的一幕。可是,谁知道呢? [详细]

 

墙下的牺牲者

铁丝网,墙的另一边

1962年8月17日,柏林齐默尔街。18岁的彼得•费克特已成功攀上了柏林墙头,但就在那一刻枪响了。彼得滑落回柏林墙东侧,身中数弹的他倒在柏林墙下,血流如注。西柏林警察和查理检查站的盟军岗哨目睹了这一切,却无人施以援手。东德的警察也无人管他。彼得就这样在墙下躺了50分钟,当西德警察终于跑到柏林墙边把急救包扔向彼得。但是太晚了,彼得已经失去了自救的能力,停止了呼吸…
布鲁希克和他的同伙希望能够开着一辆大客车撞开柏林墙,撞到西柏林去。军队和警察从多个方向向客车密集射击,客车起火燃烧,弹痕累累!布鲁希克奋勇加速,柏林墙被撞开了一个大缺口,整个客车冲进了西柏林!欢呼的人群拥上来迎接,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驾驶座上的布鲁希克身中19弹,他是用生命的最后意志坚持加速,冲向柏林墙的。柏林人展开了一场争论,布鲁希克究竟有没有看到他梦想看到的西柏林?最后是一个现场镜头宽慰了大家,从镜头上看,客车驾驶座位于西柏林之后,布鲁希克还有一个抬头的动作。是的,那时候他还活著!他的眼睛最后映出的,是他梦想中的迦南西柏林!…
 
柏林墙的死难者
 

柏林墙纪念馆和波茨坦现代史研究所的专家们认为,至少有136人在试图翻越柏林墙时遭枪杀。在这136个死者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由于试图逃亡失去生命。有一部份人尽管没有逃亡意图却也被射杀。他们由于迷路,开错方向而意外的接近边界。在这些人中也有孩子…[详细]

东德公民在逃往中被枪杀,东德安全部的工作人员一般都隐瞒死亡原因。他们捏造说是由于交通事故或者死于意外,并且伪造死亡证书,或者完全对家属隐瞒逃亡者的死亡。至少在11件案例中,即便在外界询问下,当局都没有证实当事者死亡的事实,或者干脆直接否认。家属在通常情况下被拒绝最后看死者一眼…[详细]


核心提示   他们是东德的士兵,政府命令他们对那些翻墙者开枪,他们必须遵守命令。可东德政府垮台了,他们的行为在西德看起来是违法的,于是他们受到了审判。以今日之是非昨日之是,公平吗?用这个国家的法律去审判那个国家的人民,公平吗?对这些问题,没有固定的答案,但是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答案…

 
 

雷奥上校:我命令士兵不要开枪

在统一之前,雷诺是边防部队的最高长官,其使命是负责守卫包括柏林墙在内的所有东德边境。11月9日的晚7点,得到柏林墙马上开放信息的东德民众在狂喜中相继涌到柏林墙边。勃兰登堡门前的挑衅行为越来越激烈,民众在试图推倒柏林墙。当时雷诺上校犹豫了,但他最终决定放弃使用武力,命令他的士兵不要开枪,打开了部分边境哨所——没有断然开枪,这也是他后来一直引以为豪的地方。但是1991年,雷奥却被起诉。1998年,经过6年诉讼,他被判3年零3个月监禁,司法部门指控他“为防止边境被突破,最大限度地使用了最广泛的措施,包括无根据地开枪”。 [详细]

 

士兵有选择不执行命令的权力吗

柏林墙边的士兵与孩子

还记得前面说到的施密特吗?他掏出手枪来对着濒死的克利斯,说:“再喊就毙了你!猪猡!” 克利斯是死在柏林墙下的最后一个人,而施密特则在两年后站在了法庭上。
    那一天他紧紧握着自己母亲的手,在汹涌的人潮中走向法院,好像一个怕在百货公司中被人冲走的小孩。摄影记者的灯不断的闪着,金发男子用手掌遮脸,忍不住哭了起来。施密特的母亲说,你们不去审判昂纳克,却来惩罚几个听命的小兵,这算什么公平?昂纳克是东德的前领导人,1974年亲自下令:越墙者一律格杀。而施密特只不过是在执行命令,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费雪并不想当兵,但是没办法,不入伍就得坐牢。入伍后他成了边境关口的驻防,驻扎在边境旁边的森林里。但是他防守的不是偷渡边境的百姓,而是监视关卡守卫的人,不让他们逃到西德去。他觉得统一后对那些围墙的审判非常公平:“当然,是总理命令他们开枪的没错,可是没人命令他们一定得射中呀!开枪可以说是奉命,不由自己,可射中,就是蓄意杀人嘛!”
 
柏林墙边的守卫者
 

2007年人们在前东德国家安全部的档案中发现了一份文件,其中1973年10月1日一份七页长的执勤指示写道:“对使用射击武器,不要犹豫不决,即使有妇女儿童突破边境时也一样,因为叛国分子经常利用他们为自己服务。”这一指令下达给前东德情报部门特种部队,其成员的公开面貌是边防士兵,任务是防止边防士兵越境逃往西方。…[详细]

在飞越柏林墙,逃到西柏林的人中,并不只有平民。许多驻在边防线的士兵也经常逃到西柏林去。为了防止边防士兵开小差,于是东德政府又在边防线的森林里驻扎了另一支部队,专门监视那些边防士兵…[详细]


核心提示  如果我们称统一后的审判是“清算”,我们如何面对那些东德统治下的受害者?如果我们认为审判是为了追求公正,那我们又如何看待逃脱审判的那些人呢?

 
 

克伦茨:“我是政治犯,不是刑事犯”

前东德社会主义统一党(共产党)总书记克伦茨已经预告了一场新闻记者招待会,在总判决结束一个小时之后举行。可是历史偏偏不由人算计,审判长念道:由于可能发生突然逃逸,所以不得给予免于拘捕待遇,说:“克伦茨先生,因此,您必须被当庭逮捕”。这一突如其来的决定是今年六十岁的克伦茨始料未及的。所有的自信突然之间崩溃,脸色惨白。他向身边的儿子张望时流露出苍白的惊恐神色,尽管他向过去的同志们举办告别会的时候,口出大言,夸夸其谈,言辞慷慨,激昂亢奋。 [详细]

 

正义与清算

幸运的东德时代特务

书籍上没有记下这个人的名字,只是知道他是一个医院的大门守卫。统一前东德政府会把那些异议分子送到一些医院里去做所谓的“精神治疗”,其中就包括他所在的医院。德国统一后,他被成立的调查委员会调查,委员会成员问他是否知道政治异议者也被关在里面作“精神治疗”。他回答说:“知道,但我只是一个大门守卫。”委员会继续问他身上是否带有武器,当有人从医院想逃走时,他是否必须开枪?他承认:“是”。于是虽然他并未杀人,还是在统一后失去了工作。
维拿住在一个叫做“小冷”的镇上,他是镇公所营建组的主任。他和妻子住在一栋很大的房子里,四周围着菜田。东德垮台后地方政府里人事换了起码百分之七十,只有百分之三十还在留人。维拿统一前是小冷镇上的大特务,可以利用特权搞到很多利益。维拿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政治动物。从前小冷镇有多少人落在他手里,没人知道。但是这种人,永远属于那百分之三十的幸运者…
 
谁来审判?怎么审判?
 

东德原有18万名教师,其中2万人,在经过审查之后,已被解聘。解聘的理由:曾经是东德政府的支持者。在有些地区,凡是负行政责任的,譬如督学或者校长,不必审查就一律革职,因为,简单的逻辑,不是共产党的支持者根本就当不了督学或校长…[详细]

你应该记得费希特,最后一个因翻越墙而被枪杀的年轻人。枪杀费希特后,下士施莱伯晋升上士,士兵弗利德里希获奖金两百马克。德国统一后两个人站在了审判席上。费希特妹妹出庭时说:“今天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正义,而不是为了仇恨。”[详细]


核心提示  统一之前,许多西德人都在帮助东德人越过柏林墙;统一之时,每一个西德人都在欢迎他们的“东德同胞”;但是统一后,人们开始在一个德国生活,东德人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甚至他们开始怀念在东德生活的日子…

 
 

Hingst:每一个西德人都在欢迎我们

1989年11月9日晚上,父亲打来电话说,“快看电视,重要新闻,柏林墙可以自由通行了!”她当时就大笑起来,觉得父亲“简直是在说胡话”。
     当Hingst与50万东德人一起涌进资本主义的西柏林,她说“东柏林几乎空了”。那时候东德人可以在任意一家银行排队,凭身份证就可以领取100西德马克的“欢迎费”,紧接着上街慷慨采购。Hingst先买了一个随身听,又从旧货市场买到了一条美国的牛仔裤,还看了一场电影。很多商店摆出免费食物和饮料,欢迎“东部同胞”。[详细]

 

年轻一代中的阴影

想要回到过去?

当东德成为过去时,生于东德的安东尼-里切尔才3岁。然而东西德居民互相的成见却留存至今。在西德城市不来梅的学习生活中,作为来自东德的大学生,安东尼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不得不担负起为自己家乡平反的责任。因为她的同学都认为她的故乡是德国的黑暗面,那里到处都是纳粹分子。“喂,你原来是个东德佬(Ossi,西德人对东德人的蔑称)。他的新同学这样嘲笑他。
     她的一个朋友也来自东德,同屋总是取笑她,还充满讽刺的向她讨要“团结税”(西德居民必须缴纳团结税,这些税款用于振兴东德经济、缩小东西德差距。)…
我不觉得统一后的生活有什么好,贝格才十岁。他和父母搬到西德,他在那里上小学,上高中,然后出国上大学。今天,30岁的他看起来比西德人更西德,不但有高薪任务,英法文都讲得很道地,动辄大把消费或旅行渡假,但他却肯定表示,“我不觉得统一后的生活有什么好”,他反而认为,前东德的生活属性丰富又实在…
 
想回到过去?
 

柏林自由大学最近做了一份调查显示57%的前东德人认为,过去的生活远比统一后的生活好得多,而49%的人认为,前东德的生活有缺点,但毕竟还是优点多。有8%的人认为前东德的生活零缺点,宁可回去过那样的生活…[详细]

从1990年两德统一起,从西德流向东德巨额重建资金。但它们并没能让前东德各州的经济得到预料之中的复苏。一些城镇官方公布的失业率高达23%,还不包括过去十多年中大批迁往前西德各州的占人口13的青年劳动力…[详细]


核心提示  西德人也有意见。东德人是自己的“同胞”,他们想方设法帮助同胞们逃离东德统治,他们热烈的欢迎东德来的亲人,他们为统一后的东德建设负担沉重的“团结税”。但是为什么那些“东德佬”还不知足呢?

 
 

考夫曼:让我为您的孙子们买点巧克力

考夫曼和太太去超市,遇到了一位老人。他来超市想为小孙子们买点圣诞礼物。他只有100马克,那是西德政府给每一个东德同胞的“欢迎礼物”。他不想一下子花掉,所以转来转去,购物车里就只有一盒巧克力。考夫曼鼓起勇气,轻声对老人说:“您愿不愿意让我为您的孙子们买点巧克力?我会很快乐,算您帮我的忙——”
    在停车场上,我们各自把一包一包的货品塞进车里,考夫曼突然停下手来;老人特别赶出来,再向她道谢。考夫曼太太又愉快又尴尬的说:“我家有成箱成箱的巧克力,实在吃不完。放久就生虫了。您愿不愿意告诉我你们在哪过夜?我待会儿可以给您送两箱过去。”[详细]

 

老一辈的记忆

德国裂痕

亚瑟娜一九六三年出生时,柏林围墙已封锁两年。柏林墙封锁前他在西德的父亲紧急把当时还是女友的亚瑟娜的母亲汉娜带到了西柏林。
    亚瑟娜还在襁褓中时,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日跟着父母穿过东西柏林边境,去东柏林的祖母家探望。她记得每当要返回“东边外祖母家”的早上,厨房里总是传出咖啡香味和母亲的歌声。外祖母爱吃牛肝,亚瑟娜的母亲出发前总是煎上数片薄薄的牛肝,夹在面包里,以“个人路上食用”名义,偷渡到东柏林给母亲享用。
     亚瑟娜说:“经过东德检查岗哨时,母亲的焦虑和担心往往传染给我。”一直到今天,虽然围墙已经消失,但她看到跟东德军服一样的灰绿色系服装,仍然觉得不自在… …
沃尔特•尼班克很幸运,1961年的时候她通过墓地的通道逃到了西柏林,成了一名西德人。柏林墙倒塌的时候,她记得当时的情景:“真是一片欢腾,每辆汽车上都是欢呼的人。”但是当现实问题摆在面前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东德人抱怨找不到工作,开始觉得现在还不如东德时代好。而“西德人”尼班克则不得不努力工作,老老实实地交“团结税”以支持东德经济。“我得为东德出钱,”她说:“但他们却充满了妒忌。”
 
下一代·团结税
 

十五岁的德国年轻人对柏林围墙倒塌没有记忆。一九八九年时,他们尚未出生。来自德国西部的亚丽珊卓今年就正好十五岁。但是,他们对参观柏林围墙旧址十分热衷。她兴致勃勃的在老岗哨改建的博物馆中观看,赞叹:“酷毙了!统一真了不起”。她走进博物馆商店,面对各式纪念品,发觉自己实在很难解释对统一的感觉:原来他们(东德人)也说德语!”…[详细]

德国政府从1990年开始向原西德各州公民征收“团结税”——个人所得的5.5%,用于原东德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国有企业改制和社会综合援助等。团结税的计划征收截止期限为2019年,长达29年…[详细]

如果是20年前,我们去审察德国那片土地上的人,会简单得多。是与非,正与邪,清晰可辨。欢喜就是欢喜,愤怒就是愤怒,哀伤就是哀伤,快乐就是快乐。20年后的今天,许多标准模糊不清了,许多表情混杂在一起。
我们这些远远遥望的中国人,心中会怎么想呢?有一点要说明:这种抱怨和怀旧,这种抑郁而缓慢的行进,才是正常社会里的真实面目。

策划之一

一面高墙 两个德国

隔绝东西德的一面墙,将自由隔绝,将幸福与梦想隔绝…

策划之二

再见,东德!你好,德国!

1989年,柏林墙塌;1990年,两德统一。假如故事戛然而止…

策划之三

柏林墙一代:挣扎与彷徨

那些被损害与被侮辱的,那些奴役人同时又被奴役的…

策划之四

28年,生死柏林墙

越过墙,没越过墙,28年,墙的两边,生死两茫茫

策划之五

围困人类心灵的四道墙

死在柏林墙侧的人你叫不出名字,但你知道什么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