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叶辛:难忘“蹉跎岁月”
2009年10月16日 12:52文学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叶辛

记得,热爱文学,痴迷文学作品,是从我还是童年的小学生时代就开始了。青少年时期,光是阅读已不能释放我对文学的一腔激情,我开始偷偷地把自己的一些情绪,一缕文思,跃动在头脑里的人物,在稿纸上写下来。如果这一时期可以算作学习创作的话,至今已经四十几年了。而1977年早春时节发表的处女作《高高的苗岭》,至今也有32年了。即使是这32年中,可以回忆的文学往事,似乎也有很多很多,风风雨雨,沟沟坎坎,好像都值得一写。但是想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写《蹉跎岁月》这个话题。

为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从60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中,选出了60位作家的60部作品,以“六十年长篇小说经典”命名,介绍和推荐给读者。编辑室定书名的时候,在《蹉跎岁月》和《孽债》之间委决不下,打电话来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是倾向于把《蹉跎岁月》编进去。照理,《孽债》比《蹉跎岁月》晚写10年,出版单行本的日子也晚了10年,从创作上来说,也更成熟一些,就人物命运、故事结构来讲,也要复杂一些。但是,《蹉跎岁月》对于我,对于已然逝去的那个时代,仍然有着不应忘记的特殊的意义。

收到六十年经典的精装本《蹉跎岁月》样书,我把它插进家里的书架。书架上,陈列着十几个版本、几十个版次的样书。看着一个个不同的封面,不同的书脊,我仿佛能感觉到人世的烟尘从一张张封面上升起,仿佛能感觉到时光的长河将淹没这些书籍。从初版几年中一次印刷十几万、几万册,到近年来每次印刷不过八千册、五千册、四千册,递次减少的印数,也在告诉我,过去了的那个时代,正在远去。

今天的青年读者,读了《蹉跎岁月》,时常会瞪大诧异的眼睛问我:叶老师在你们年轻的时候,真的是这样么?家庭出身不好,真的会影响人的一辈子吗?这些都是你编出来的吧。面对这样的问题,我能回答什么呢?在《蹉跎岁月》刚刚发表、出版、改编成电视连续剧播出的年代,是不会有任何读者、观众提出类似的问题的。只因为当时的读者和观众,都是那个时代的过来人。他们对此有深切的感受和体会。

从这一意义上来说,时间的浪潮会像汹涌的流水一样,冲刷一切,淹没一切。有谁会记得,在“血统”论盛行于世的年头,整整一代年轻人身心所遭受的戕害,命运所遭遇的挫折,心灵所感受的屈辱和压抑?有谁会记得,即使是一窝蜂般忽隆隆涌到广阔天地里去的,其实都是各具个性、各有特色、性格迥然不同的青年男女,他们有的性格粗犷,有的文静细腻,有的得过且过,有的总怀着远大理想。有谁会记得,同样奔赴农村的这一代人,几乎在思想上都经历了最初的虔诚、盲目甚至狂热,继而又陷入迷茫、徘徊、困顿、颓丧,最终又都在现实生活的磨砺之下振作起来。这些年来,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35周年、40周年,无论是去到内蒙古草原上的,还是到黑土地、红土地、黄土地上去插队落户的,或是去往云贵、海南、边疆的知识青年们,都在撰写他们的青春记忆,都在回忆往事。我几乎翻看了所有能找到的这些书籍,是高歌青春无悔的也好,是哀叹一代人的失落也好,是悲观地断言青春被湮灭了也好,我惊异地发现,很多应该被记住的东西,却没有记下来;很多不该遗忘的东西,恰恰都被人忘记了。即便是以探讨学术为主的论文,是以忠实记录史实的知青史,知青的地位问题,知青的身份问题,知识青年曾经遭受到的排挤、嘲笑、歧视……都有意无意地被遗忘了。

那是不该被忘记的呀!忘记了过去,历史有时候就会有重蹈覆辙的危险。

在前几天刚刚结束的中国作协七届八次主席团会议期间,我们走进一个庄园参观,《人民文学》的主编李敬泽神秘地拉着我,退回到入口处的一个小摊前,指着一本十分陈旧的《蹉跎岁月》说:“你看!”我拿过这本书来,发现这是《蹉跎岁月》第一版第二次印刷的书,书的主人在请我签字留念时说:这是他当年从旧书摊上买的,花了四元钱。其实这本书的实际定价是一元一角五分。旧书摊主把原来的定价抹去了,用笔写了一个四元的价。一旁的作家出版集团总裁何建明说:这本书有了好些版本,你应该把它们都收齐了。当我签完字,和书的主人一起合影时,我的心头翻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感情。读者和时间都没有忘记我的这本书,我想,这是我作为一个作家,得到的最大的宽慰。

一个写作一辈子的作家,还指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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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叶辛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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