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水藩的知青岁月:包地的野生动物
2009年01月22日 11:23 】 【打印

1969年我到清流、明溪和永安交界的包地生产队插队落户,这里是清流的深山最深处,因为经常在山林里活动,总有机会和这里的野生动物接触,有幸近距离耳闻目睹过它们。

特别是1972年自己一个人在深山采松脂时,更是整日与它们为伍,晚上,当点起松干火时,常常可以看到一双双的眼睛在周围转悠,有红色的,有绿色的,有蓝色的,还有金黄色的,我不知道它们都是些什么动物。也不知道它们是在观赏我这个异类,还是在侦察我这个入侵者。白天跑山采脂时,常常和野猪、山麂察肩而过;吃饭时,松鼠是我的伙伴,它们时而在树上跳来跃去玩耍,时而下来捡我撒下的饭粒。

狐狸

狐狸是清流包地最常见的野生动物,在田野,在山林都可以见到它们的身影。泥鳅狸最喜欢挖泥鳅吃,每当稻谷成熟,田水放干,泥鳅都集中到比较潮湿的田边地角,老狐狸就会带着小狐狸们出来挖泥鳅。秋收后,大田一片空旷,小狐狸们更是抓住这场地、这时光,一边尽情地嬉戏玩耍,一边扒穴掏泥鳅。就是见到人来,也要等到你走近了,才一边看着你,一边往山上撤,像淘气的小孩。秋天,果子狸最好过,你看它一棵树跳过一棵树,什么香甜的猕猴桃,小巧的山梨子,蓝黑的野葡萄,黄澄澄的萝……应有尽有的野果任它们品尝。飞狸生活在树林中,它们好像也吃松子,寻食起来似乎很专注,常常因为突然发现人迹而受惊起飞,却也把人吓一跳。飞狸虽说是"飞",但准确地说应该叫滑翔,实际它只能从高处的树上向低处的树枝飞去,然后爬高,再飞远。

山羊

善良的山麂也是比较常见的,我们在山上砍柴时都能遇上,它们对人很友善,见到人时总是抬头望望,再走开。包地人管它们叫山羊,因为它外形确实很像羊,又有人说有角的才叫山羊。不过山羊角的确很漂亮,白里透黄,有点罗旋形,尾部锋利而坚硬,因为它是骨质而非角质的,老羊角还像鹿角一样有枝桠。包地人认为山羊角能避邪,常常用来做小孩子的佩物;木工师父拿它作墨斗线的定子,也有避邪的用意。山麂的叫声很像鹅,据说还能预报天气,当连日阴雨后,它在高山上叫,就预示着要天晴了,久晴后它在低处叫则表示要下雨。山麂迴避天敌的看家本领就是跑,在走投无路时也会向人们求助。善良的包地人总不会让山麂失望,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山麂逃到家里,绝不能扑杀,还要给它系上红布带,送它回山上。山麂凭着似火的红布吓走猛兽,求得平安。包地也有羚羊,它们比山麂大得多,多生活在悬崖峭壁的树林里,胆子极小,一有风吹草动,飙起来就跑,它蹄子上似乎长有吸盘,竟能在石壁上飞奔,如履平地。

猴子

老虎、黑熊和猴子虽然有,但就不能那么经常见到它们。我第一次在山上见到猴子,是在去一个毛边纸厂玩的路上。当我们走到一片竹树杂生的林子时,忽然听到"呼'呼"的声音,抬头迎声看去,许多猴子正一边呼叫着,一边从一棵上飞越到另一棵树上。它们往树林的深处转移,看来是我们的到来打搅了它们平静的生活。包地人告诉我,猴子成群结队生活,很团结,有互救精神。以前有个猎人伪装好后,躲在树下偷袭猴子,一声枪响,一只猴子落地。猴群一阵惊慌,但因没有发现猎人的踪迹,以为是偶然现象,也就不当回事了。一连六七只猴子落地后,猴王沉不住,带领猴群呼啸而去。猎人走出来准备收获猎物时,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原来猴群不光把受伤的猴子带走,连死了的猴尸也不留下,猎人白高兴了一场。猴子有很好的伤科接骨药,现在老百姓还有祖传接骨药,据称是得自猴子的治伤药,疗效还真的很不错。包地的猴子很有灵性。包地人曾指着村边的一棵树,告诉我:在40年代的一年里,下了一场大雪,野外没有食物,猴子到村里寻食。有个年轻人拿出鸟枪来打猴子。当枪瞄准一只老猴子时,这只猴子指指下身,拚命摇手,示意年轻人不要开枪,然后又惊恐地捂着双眼。年轻人不听劝阻,把猴子打下。剖开肚子,发现了只快出生的小猴子。

人熊

据说包地还有大猴子,本地人叫它"人熊",可能是我们常说的野人吧。我刚到清流的时候,老百姓就告诉我说莲花山里有"人熊"。它们像人一样,但浑身长毛,头发像女人一样长。它们会伤人,但没有人告诉我它们是怎么伤人的。只告诉我"人熊"抓住人时,会握住人的双手,闭着眼睛哈哈大笑。如果抓到的是女人还会虏回去做"压寨夫人"。所以人们到深山老林里去要带着两个竹管,碰上"人熊"时,你把套着竹管的两只手伸出去给"人熊","人熊"就会握住竹管。当"人熊"闭住眼睛大笑时,你就将手从竹管中抽回来,调头往山下跑。记住,千万不能往山上走,爬山人是比不过"人熊",会被追上抓住;下山"人熊"就不行了,它的长头发会遮住它的眼睛,使它看不清前面的东西,走路蹒蹒跚跚,人就可以逃脱。不过讲故事的人也是听说的,他也没有见过人熊。上山下乡到包地时,才听兴才叔讲亲眼看过"人熊"的故事。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到包地半坑去摘香菇,看见一个"人熊",有"谷答"那么高("谷答"是本地晒谷子的竹席,大概是指竹席卷起来的高度,约有两米),靠在一棵松树边。他吓坏了,趁"人熊"还没发现自己,就赶快跑回家。可惜兴才前两年去世,他活了八十几岁,他所说的年轻时候大约是抗日时期吧。我还听我一个朋友说过,他做篾的师父1951年在离包地不远的一个村子做篾工时,看到有人打到人熊在卖。是个小人熊才七八十斤,一汤匙的血要卖一斗谷子。

狗熊

"人熊"我没有见过,狗熊倒遭遇过。和包地的狗熊有些接触应该是在插队的第二年。那年的春夏之际,我们生产队翻过一座十几里的大山去挑化肥,看到路下山沟里一棵栲树的树杈上,有一个用碗口粗的树枝搭成的窝。包地人告诉我,那是狗熊的窝。树叶还没干呢,是刚搭的。我惊叹那笨重的狗熊,居然能轻巧地爬上那么大的树,折下那么粗大的树枝,搭起那么精致的窝来。

另一次是在75年初夏时节,我们在山坑耘田时,发现田里一行顺着山坑而下的脚印。脚印有18厘米长(和我的手掌等长),宽度也有将近18厘米,呈四方形。脚印上的脚指也像人脚指,但从脚掌的宽度可以肯定它不是人的脚印。和我一起耘田的大队长陈道寿说是狗熊的脚印。但从以后我所看到的,不管是熊掌的实物,还是图片,它的脚掌都是长方形,没有办法和我们当时所看到的脚印统一起来。所以我对老队长的说法还是存疑的。

真正和狗熊面对面的,是在78年的夏天。我头一天到邻村的一个朋友家玩,第二天因为要回来做事,所以起了个大早,就往回赶。我匆匆翻过了山凹,雾还没散去,下山更要注意看路,我无暇东张西望。忽然前面传来一阵碰撞枝叶发出的嚓啦嚓啦的声响,我心中一阵狐疑:谁也这么早?抬头一看,啊!不出30步远处,路边的浅沟里,站着一头一米五~六高,黑乎乎的大狗熊,两眼直瞪瞪看着我。看来,这只狗熊是顺着山沟觅食上来的,显然,,彼此都是突然发现对方的。我知道先发制人的意义,竭力发出吼叫,并且努力保持吼声不断,以保持对狗熊的威吓,防止它发动袭击。我一边紧紧瞪住狗熊吼叫,一边蹲下身子,两手在地上乱摸,希望能找到木棍或石块来武装自己。因为当时除了一个小挎包外,我手无寸铁,可是什么也没有摸到。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吼着,摸着……相持了大约一分多钟,狗熊终于右转身向旁边的山上飞快地跑了。这是我和狗熊最亲近的一次接触了。2004年7月13号包地老朋友李升福打电话告诉我,他孩子光明在山上采松脂看到了狗熊的脚印和粪便,看来包地还有狗熊。

老虎

与老虎的接触,主要就只局限于耳闻了。刚一下乡,包地老百姓就拍着村里的一块石板,给我讲了临解放的那一年,有一只300多斤的老虎来到这石头上,躺了一天一夜,害得村里人都不敢出门的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于我直接听到虎啸的事,第一次是在1972年阴历五月初四的晚上11点多。那天7点多,我采脂收工回到我住的小草棚后,例行的煮饭,吃饭,洗澡,磨刀,忙到9点多上床休息。因为有点感冒,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能入眠。到11点多时,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突然两声高吭而深沉的长啸传来,给我的感觉:声音是受刺击猛然发作,具有地动山摇的震撼力,感到地皮好像在震颤似的。声音发自距离我50米远的小山上,我知道遇上什么了。我右手握紧平时准备好的,放在床铺内侧的劈刀,左手伸到床前抓起一把柴刀,豎起耳朵,静静地听着老虎的动静。足足有半个小时没有一点声响,但终于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声音顺着山脊往山上走去。那晚我醒了好几次,不时听到其他野兽的叫声。

第二次听虎叫是在1976年秋天,那天晚上我和李升福几个包地年轻人用自制的照明灯去夜猎,就在包地宋朝李纲祖父李敬寿坟墓前的小竹林里听到了老虎叫声,我感觉像是在呻吟,全没有一点威严,不知道是小老虎、病虎,还是怎么的。我鼓动其他三个人一起去看看,他们不愿意冒险,也就罢了,所以一直没能在山上亲眼看到老虎。那以后包地也没有人再见过老虎,也许包地真的没有老虎了。

山猪

老虎虽然号称兽中之王,但山猪却不把它放在眼里,不知道老虎是怕山猪的成群结队,还是怕山猪的獠牙。发起威的山猪是十分可怕的,这里曾经有被受伤的山猪拱伤的事。所以大家都知道对受伤的山猪要躲远一点,正常的山猪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发现有人它们都会很快地逃走。

有意思的是我第一次见到山猪竟是在梦里。

那时我住清流城郊刘坊,1969年5月4号到城关会了一位乡下来的朋友,夜里浮想联翩,到2点多才入眠。我做了个梦,梦见:起床,穿拖鞋,开门,走出过道,到门口,顿然明亮,像没有太阳的白天一样亮。看到房子下面30多米远的花生地里,有一只山猪在拱花生吃。山猪黑色,有60多公分高,近一米长,脚比家猪高挑,正摇头摆尾游哉悠哉地嚼着花生。我抓起一根晒衣服的竹竿,瞄准山猪投去,却被人拉住,说:别理它。早上醒来,我一直为梦特别清晰而奇怪,吃早饭时还在寻思。突然花生地里传来喊声:昨天夜里有山猪来吃花生。我愕然?内行人凭山猪脚印判断其大小,来去方向,竟和我梦中看到的一致。

别看山猪那么粗野,它却实是筑窝的高手,它的窝既漂亮又保暖,说起来都叫人不相信。我在包地曾经见过一个山猪窝,它筑在一个比较避风而又人迹罕至的山凹里。形状象馍馍,直径有丈吧长,五、六尺高,有一个出入口。窝从外面看是用芦箕草筑成,里面是否有木架就没有注意。外观很整齐,不知道山猪那个笨拙的长嘴巴是怎么筑起这个窝的。

山猪是最叫包地人爱不起来的野兽,因为秋天稻谷成熟的时节,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到稻田里吃谷子,虽然它们实际吃不了多少,却把稻谷踩倒在田里而使生产队颗粒无收。

虽然离开包地已经20几年了,但这些往事却还历历在目。(2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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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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