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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晚年为何把鲁迅引为同道 称鲁为“我们的人”


来源:人民网

晚年的胡适把鲁迅引为同道,一次在美国,他对著名历史学家周策纵说:“鲁迅是个自由主义者,绝不会为外力所屈服,鲁迅是我们的人。”

鲁迅的生命属于感觉型和激情型。他有敏锐的感觉,有饱满的激情。面对西洋文化,他自然而然亲近以感觉和激情为主导的诗性浪漫主义,对以理性为主导的英美自由主义、实用主义却有些生分,有些隔膜。在他的名文《摩罗诗力说》中,他所心仪的拜伦、雪莱、普希金、莱蒙托夫、裴多菲等都是激情澎湃的浪漫主义诗人。跟这些诗人一样,鲁迅对未来有理想,却没有蓝图。这里所说的“理想”是指人们对未来隐约模糊的期待,而“蓝图”是指人们经过理性的思考、严密的推理,对未来的社会制度有一个清晰的规划。

胡适的生命属于理智型和分析型。他留学美国,很快接受以理性为主导的英美自由主义和实用主义,对有些狂热色彩的诗性浪漫主义却很警惕,乃至拒斥。胡适对未来有理想,也有蓝图。他极力提倡宪政民主,提倡三权分立,提倡新闻独立,在政府的制度建设和人权保障方面,有一套清晰的方案。

歌德说,每一个杰出的人物都是以他的某个弱点与时代相联系。鲁迅有鲁迅的弱点,胡适有胡适的弱点。也许正是某种弱点,让人获得对一个时代独特的感受方式、理解方式。我无意责难任何一方。

两个人的社会信念和人生价值取向很不一样。

1925年,《京报副刊》设“青年必读书”专栏,邀约文化名流开列书单。胡适开列了很多古书,书目之多,连老派人物梁启超看了都大摇其头,以为那么多古书,叫旧学功底好的长辈来读都困难,更何况青年人。鲁迅索性一本古书都不开,还劝青年人少读或竟不读古书。他以为,在变革时代,青年人应当直面现实,拥抱未来,整理国故叫老年人去做就可以了。

在同一年,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闹学潮,鲁迅原本很低调,只想在思想文艺教育领域发挥自己的能量,无意直接参与社会政治运动,更不主张让学生冲锋陷阵,去送死。但当学生受到了迫害,他还是坚定地与学生站在一起,反抗政府当局。为此,他被免去了教育部佥事一职。以胡适为首的“现代评论派”没有为学生说话,反替政府当局辩解、开脱,还诬陷鲁迅煽动学生闹事,引发了鲁迅与陈西滢等人的大论战。尽管胡适没有与鲁迅正面交锋,但他的基本立场与“现代评论派”其他成员并无二致。他写了一封信,给鲁迅、周作人、陈西滢等三人,语气平和,息事宁人,劝三个人不要闹纷争。表面看来胡适的信很公正,好像是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写得很高明,用了春秋笔法。信中大量引鲁迅在杂文中说过的话,劝导大家心胸要像大海一样宽广,不要意气用事。他暗示鲁迅说得很好,自己却做不到,言行不一,等于是用鲁迅的话来砸鲁迅。稍加揣摩就知道,信名义上写给三个人,意图却只是对着鲁迅一人旁敲侧击。

1926年“三·一八惨案”发生,不少学生被枪杀,鲁迅写了名文《纪念刘和珍君》,痛斥军阀,哀悼学生。胡适没有为学生发一言。

1932年,宋庆龄、鲁迅、胡适等人成立了中国人权保障同盟。1933年,这个组织向国民党政府提出两项要求,一是释放政治犯,二是公布监狱中犯人受虐待的情况。鲁迅等成员都认可的这项举措,胡适却认为是颠覆政权之举,坚决反对。鲁迅与胡适态度迥异。不久,该组织的总干事杨杏佛遭国民党特务枪杀,组织只好解散。从事情的结果来看,胡适的谨慎和忧虑或许有道理。但既然要有所作为,总得有所付出,鲁迅的态度更叫我尊敬。

英国思想家以赛亚·柏林提出了两个有趣的概念,用来考察知识分子的心态:幽闭恐惧(Claustrophobia)、旷野恐惧(Agoraphobia)。置身洞穴里,不得其门而出,失去一切自由。害怕自己落入这种状态,就是幽闭恐惧。置身旷野中,没有路,没有房舍,不知走向何处,不知要做什么,不知会不会有虎狼劫匪出没。害怕自己落入这种状态,就是旷野恐惧。在社会转型时期,一般而言,知识分子很难逃脱这两种恐惧。因为“自由太少,受干预太多”,他们会陷入幽闭恐惧。这个时候,他们要反抗传统,反抗现存体制。但是,当传统和现存体制崩溃,新体制又没有建立的时候,他们又陷入旷野恐惧。他们看到“自由太多”,人们胡作非为,没有是非标准,没有约束机制。这个时候,他们渴望安全、秩序和有力的权威。

在鲁迅的内心深处,两种恐惧同样强烈,相互交织着,冲突着。他的一部小说集的名称“呐喊”,点出了鲁迅的幽闭恐惧,铁屋子就是幽闭的象征。鲁迅渴望自由,反对专制,反对酷刑,反对政府迫害学生,反对任何形式的压迫。他的另一部小说集的名称“彷徨”,点出了鲁迅的旷野恐惧。鲁迅反对无政府主义,反对无数“无赖”瓜分国土的状态。他希望“沙之邦”能成为“人之国”,他希望百姓在和谐有序的生活中享受安宁、快乐。他曾说中国只有两个时代,一是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他不喜欢前一种时代,也害怕后一种时代。他对曹操某种程度的好评,跟他的旷野恐惧大有干系。

对胡适来说,旷野恐惧似乎更甚于幽闭恐惧。尽管他向往自由主义,想在中国开启一片自由的空间,但他更担心中国会陷入一片混乱。胡适的内心有一只自由主义的雄鹰,但他无法在中国找到空间,放飞这只雄鹰。在黑暗的现实面前,他只能骑在实用主义的鸵鸟上面缓步前行。做学问,胡适提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顾问政治,胡适也很有讲究,可用“大胆设想,稳步推进,小心斡旋”来形容。无论何时,他不愿意跟现行的政权冲撞,只想做谋士,做政府的“诤臣”,走改良的道路。他曾与清廷合作,与吴佩孚合作,与段祺瑞合作,后来又与蒋介石合作,一路妥协下来,其中的良苦用心让人感动,但也充分暴露了胡适精神世界的重大缺陷。胡适的自由主义缺少足够的胆魄和行动的支持,终究沦为可怜的理想主义。他的实用主义,渗入了太多个人名利、地位的考量,终究沦为可鄙的机会主义。追捧胡适的人不必否认,胡适很怜惜自己的羽毛,很看重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当信念与个人切身利益剧烈冲突,他会牺牲信念。鲁迅当然也看重个人的得失,他做过北洋政府教育部的佥事,也拿过国民政府教育部的津贴。但他信奉尼采的个性主义和托尔斯泰的博爱精神,总是力图坚守个性的独立、精神的自由和对弱势群体的关怀。当个人利益与内心信念不能两全时,鲁迅愿意牺牲个人利益。

[责任编辑:马钟鸰 PN018]

责任编辑:马钟鸰 PN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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