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书》

原标题：《父辈书》

●《父辈书》，(匈)瓦莫什·米克洛什著，许健译，花城出版社2014年4月版，42.00元。

东欧的故事，既多又少，因为东欧是个民族特多的地方，但这些民族各自面临的最大的问题都是“活下去”。

民族多，所以声音纷杂，语言繁多，但这些小民族屡屡遭到周边大族的侵略，使得他们的故事又细碎而彼此雷同。美国著名的黑色幽默作家冯内古特写过一个短篇，讲二战前后，捷克连续遭到三波人占领时一个捷克匠人家庭的遭遇，几千字的篇幅把东欧人的集体宿命点得透透的。在这一批“蓝色东欧”系列的五本中，匈牙利作家瓦莫什·米克罗什的《父辈书》最厚，也“最东欧”，因为它以一个匈牙利人家族在波诡云谲的历史洪流里的起伏为主线，头生子们在自己的生命里接过了父辈们写下的书，但是他们还继承了更多不寻常的东西，而不只是几百年的旧日记。头生子们传承了一种能从先祖身上看到过去、进而预见未来的本领。

东欧的一个普通家族，就可能象征着整个地区，书中故事林立，然而很少有对残酷事实的动情描写，瓦莫什·米克罗什很好地延续了诺贝尔奖得主、南斯拉夫作家伊沃·安德里奇的历史小说风格，时间跨度大，故事雄浑，在有意识的重复、循环、记忆和重拾记忆里渲染出史诗的气概。巴尔扎克所说“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在《父辈书》里又得到了一次证实。

不过，匈牙利人与捷克人还是有本质不同的。捷克多产作家伊凡·克里玛的《一日情人》就能说明这一点，这本短篇小说集里洋溢着青春的热情，不管是处在二战流徙之中，还是在五六十年代肃杀的政治环境里，捷克家庭及其中的青少年始终保有一条能歌咏爱情的喉咙。即使许多时候，希望不过是一场幻梦，主人公们也总有一种“至少我有过希望”的安慰。克里玛并非一流作家，他的小说情节比较简单，有一股浓烈的地方风俗味道。

斯洛文尼亚诗人萨拉蒙的诗，和罗马尼亚杂家布拉加的箴言录，前者轻灵，随性，似乎一不小心即成诗篇，后者洗练，镇静，常常只是偶得的一点灵光形成的一句话，皆可作开胃小品来读。最“不东欧”的一本，就是斯坦尼斯瓦夫·莱姆1961年发表的科幻代表作《索拉里斯星》了，哪怕你把塔可夫斯基等人先后改编的电影版本一一看过，还是会觉得此书沉闷得难以理解。莱姆写得如此绝望，让人无心去顾念他的波兰人身份和写作时的背景，他感兴趣的不是东欧，而是整个人类。(云也退)

●《巴卡卡伊大街》，(波)维托尔德·贡布罗维奇著，杨德友、赵刚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5月版，27 .00元。

据说，维托尔德·贡布罗维奇是上世纪最有才华和独创性的作家之一。我发现，他放在21世纪的今天，也毫不过时。

这本短篇小说集《巴卡卡伊大街》极为怪诞有趣。就拿第一篇《检察官克拉伊夫斯基的舞伴》来说吧。主人公一个扁虱一样的人物，在这个世界上，多余，猥琐，死期已近。他狂迷地追踪绅士代表：检察官克拉伊科夫斯基。看起来，他被对方从情感到肉欲都俘获了。但又不止于此，他又悄悄开始介入对方的生活。而对方毫不知情。他替对方付一个月的蛋糕钱，让对方摸不着头脑，为这种不明白的事情恼恨。更有甚者，他开始为对方安排爱情。写信提醒女方，应该答应检察官，检察官喜欢的香水。等等。

操纵这一切的时候，他又从“暗恋者”的身份，变得有点像上帝，像“命运”。最后，当检察官终于和医生太太偷情，他得偿所愿的时候。他并未像读者预料的那样，更深层的意淫。而是，跳出来喊破奸情。

到这一步，读者又觉得，他做那么多，似乎就是为了揭穿绅士或者文明社会的道貌岸然。

但前面层层的递进，意淫，他“上帝”似的做法，丰富了主题内涵，并不简单是这样道德的主题。这种多义性，可从各个角度，不同层面解读，正是现代艺术的一大特性。作者仿佛带领读者，嬉戏于词语与故事的迷宫之中，没有固定道路，没有唯一目标，过程就是风景。(西门媚)

●《到大地尽头》，(以色列)大卫·格罗斯曼著，唐江译，山东文艺出版社2014年3月版，68 .00元。

在这本小说中，格罗斯曼不仅探讨了大屠杀、犹太人定居点问题、以色列境内阿拉伯人的生存状况、阿以关系及其日益升级的暴力等一般以色列作家轻易不会染指的敏感题材，而且，他还严辞批判以色列人在爱国和仇寇之间画上简单粗暴的等号，以致在巴以和平问题上陷入以怨报怨的恶性循环。奥兹认同“传统与现代、价值观念与情感通常带有普遍性”，因此寄望于阿以两族的艺术家通过呈现双方在生活、家庭、婚姻上的共同点，来建起一套“情感共同体”，从而实现彼此的沟通与理解。格罗斯曼则认为再好的沟通与理解也无法抵消一次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所带来的影响：“每个人都只按照冲动行事，有的时候只要看到对方受苦就觉得达到目的了，一切都是失去理性的报复，这是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在这个地区，人性的善很大程度上因为这种现状被剥夺了。”在书中，格罗斯曼以温水炖青蛙的耐心，细致精准地描写女主人公奥拉的儿子奥弗，如何从一个自小见血就晕、以至吃了十年素斋的孩子，成长为一名崇尚铁血暴力、并且志愿效死的士兵。奥拉无法面对儿子的选择，宁愿踏上走向“大地尽头”的孤独旅程，而这一路处处都有可歌可泣的阵亡将士纪念碑在默默提醒人们不忘前事。一言以蔽之，这片土地从一开始就缺少降温、减仇的环境。(黄夏)

●《外国诗选65家》，(美)福克纳等著，李文俊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 14年2月版，68 .00元。

愿意尝试译诗者络绎不绝，也许将外文诗转变为母语诗，快感不亚于自己写一首。好的译诗要讲究押韵与格律，原文怎样押韵，每一行有多少音步音节音顿，负责的译者都要设法一一吻合，实在吻合不了的，得作合理有据的改动，当然还得照顾到中文阅读的感受。出于这最后一点，一些人强调“诗人译诗”最好，因其能确保出来的成品有诗味。李文俊先生非诗人，一直翻译美国小说，如J.D .塞林格和福克纳，他的译诗功夫甚少人知，但笔下几乎篇篇上品。这本书里所选诗以北美英语诗居多，固然是自由体，格律要求甚低，但李译的语感绝佳，不论什么流派，每一首都有诗的节奏；而且句子特别精致，少有为凑合韵脚而刻意为之的组合，在有必要的时候他还能保证押韵，令人赞叹。一流译者对字词的敏感登峰造极。无数译诗者失之于双音词，李译的一大强处在于善用动词单字，因此往往节奏铿锵，富有弹性：能说“紧闭”绝不说“紧紧闭着”，能说“奏出乐音”绝不说“演奏音乐”，更杜绝“把音乐弹奏”、“对你诉说”之类的搭配。他还能用动词单字组合成新词如“迸跳”、“抽缩”，圆熟到位。无论学译诗还是学习字词语感，都宜参读此书。　(云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