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小静总和哥哥一起喂猪,两个人一起把食切好,倒猪食槽里。
干完家里的活,小静和哥哥常去后山玩,因为那里有山神庙,站在山顶就能看到整个的营子,还能看见他们上学的路,还能看到他们上学路过的营子。营子里每天早晨有大汽车,能通往更远的地方。
更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小静想等哥哥,问问哥哥就知道了。爸爸总很严肃,每次从很远的地方回来脸色都很吓人,小静不敢问。
山里的山神庙有两个,村头的已经破烂不堪,只有一些碎石头围成一个小小的方形“口”。袁成和村里人常去的,是后山上一个小小的新庙。山神是新“请”来的一尊瓷像,道长的模样,披着红绸子,在一尺多高的小房子里。小静说,山神可灵验了,村里人来许愿,有钱的,就把钱压在碗下面,没有钱的,就烧香,要不也磕几个头,“要是哥哥回来了,我就给山神烧香,给他磕头。”
每次老袁出门找小宇,都要到山神那里烧香磕头才走,他走了,媳妇再来,小静想哥哥了,一个人也来。这个小小的不到50厘米高的山神庙,旁边是一棵孤零零的松树。
老袁印象里,小宇的一次大哭还是夏天,两口子都上山干活,回来见兄妹两人都坐在门口哭。从山里逮来的两只兔子被他放出来玩,结果被狗咬死了。“哭得那叫伤心啊!……”
再也没有那样的哭声了。
老袁到山里去放牛的时候,山里的风呼呼的,以前小宇爬过的那些树,那些树上的鸟窝,好多还都在。什么样的鸟窝,小宇也要想办法把蛋掏下来,和小静烧着吃。
老袁每每想着,就冲着牛吼几声,冲着山里喊几声,眼泪流一脸。牛不说话,山也没有回声,再喊叫,只有自己听见。
小宇还活着吗?要是他活着,他在哪里?要是他死了……老袁不敢想,也不敢给媳妇说。
晚上,老袁喝白酒,媳妇也喝,56度的东北白酒,他喝一斤,她喝半斤。“酒真是好东西啊”,老袁说,“喝下去真暖和,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倒头睡觉。要是没有酒,晚上怎么过啊?”小静睡了,老袁和媳妇两个对着小宇的照片,说什么呢?跟谁去说呢?
“酒真是好东西啊。”老袁又说,“没有酒,我怎么熬过去。”
去郑州
苗立松的头发,在这短短几年几乎都要白完了。为了寻找4年前在郑州丢失的儿子苗全,老家的房子卖了,老苗摆起旧书摊,从来不会算命的老婆在旁边摆起卦摊,每天还能挣几口饭钱。老袁每次到郑州,都先到老苗这里花两块钱算卦抽签。老苗的老婆总说,孩子肯定还活着,就是现在见不到。
“下下签,贵神,隔河望金。”
老苗老婆解释,老袁抽的这3个签是说,孩子很难回来了,或者能看见,可找不到,但有贵人相助。
老苗的老婆还说,心诚一事灵,卦断千条路。
于是又用3个铜钱卜卦,卦说,应该先上东南,再上西北,也不绕路。
老袁想等别的父母来了,商量看看,能不能先上东南。
然后再和老苗老婆一起去庙里上香。每回到佛教协会的院子里,先买两元的香。
这天阴着,没出太阳,天还很冷, 香火拿在手里,老苗老婆的眼泪,滴滴答答掉在棉袄上,她矮小的圆圆的身子,朝着东方深深弯下腰去,然后是南边、西边、北边,“各方的神灵啊,菩萨啊,世上所有的神啊,大慈大悲的菩萨啊,佛光普照……”
老袁跟着她上香,给地藏王菩萨、观世音……一一磕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绷着腮帮子强忍着。
离上香不远的地方,是老袁的孩子丢失的工地,巨大的广告牌写着:“热烈庆祝XX大盘全面落成。”
今天,这里已经是有住户的高尚社区,不能随便出入。
快两年了,终于被警察发现的孩子柴长青回家了。被解救的孩子曾在黑砖窑见过他。老袁想去看看他。
那条小吃街上有卖芝麻叶浆面条的、卖山野菜豆腐汤的、卖烙馍夹菜的、卖麻辣烫的、卖烧烤的、卖炒凉粉的、卖关东煮的、卖炸土豆条的、卖盗版碟的、卖韭菜鸡蛋盒子的……到处是白蒙蒙的蒸气,和香喷喷的食物味道。
凌乱的碎雨飘着,逛街的年轻人总站在这些小摊前吃些零嘴,人来人往,柴长青就是在这条街上丢了。
原本就有些智障,现在更傻了,始终咧着嘴笑着,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本来就是个孩子,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不停地走啊走,爸爸柴伟的烧烤摊也在这里。这条不足15米的小窄巷子,他就这样走过去,走过来,在每一个摊子前面看一眼,冲摊主笑一阵,又走。一个摊主说:“长青,给你发个红袖标,给我们维护治安吧。”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长青也笑得厉害,于是更积极地走来走去。柴伟和老袁站在一起,柴伟笑笑,老袁也咧嘴笑笑,两个人都笑得很努力。在找孩子的路上,多少次,他们在黑砖窑看到那些木呆呆傻乎乎的孩子,他们实在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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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付振中
编辑:
周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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