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瘾少年之死调查:亲历者称体能测试实为折磨
2009年09月11日 00:45《方圆法治》杂志 】 【打印共有评论0

□文/本刊记者 刘潇潇

●据统计,目前中国3.38亿网民中,青少年网民就有1.6亿以上,存在不同程度网瘾的占10%。有需求就有市场。在2006年以前,国内的专门戒网机构并不多,但从2006年开始尤其是2007年以后,社会上戒除网瘾的各类机构多了起来,据初步估计,全国已有300多家。

●国外一些科学家认为,所谓的网瘾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一种全新的社交方式。更为乐观的看法则认为,网络成瘾甚至不应称之为瘾,对网络成瘾的担忧和半个世纪前人们对电视成瘾的担忧一样,很大程度上只是出于人们对新技术的一种恐惧心理,不久就将为多数人所淡忘。

●目前在国内形形色色的戒网机构及治疗方法中,比较典型的是以陶宏开为代表的心理沟通治疗,以北京军区总医院网络成瘾治疗中心主任陶然为代表的药物治疗,以江西九江徐向阳教育训练工作室为代表的暴力治疗和以山东临沂杨永信为代表的电击治疗。

这个8月是孔令中今年最忙碌的一个月份,身为北京中青百年戒网瘾中心主任的他,这段时间不停穿梭于各大电视台、网络媒体的直播间,并不时地在北京永定路长银大厦的办公室里接受一些报纸、杂志记者的访问。

如果没有邓森山死亡事件的出现,网瘾问题及戒网瘾机构恐怕不会像今天这样引起外界的极大关注。孔令中之所以会成为媒体争相采访的对象,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中青百年戒网瘾基地是国内第一家提出采用‘心理+军训+拓展训练+教育’这种综合方法的机构”。从孔令中创办戒网瘾基地的经历中,我们可以窥见网瘾治疗行业发展的一些端倪。

戒网瘾北京样本

8月18日上午10点,记者来到长银大厦8楼B05室,这里既是中青百年文化交流中心的办公地点,也是中青百年戒网瘾基地对网瘾少年进行心理辅导的场所之一,除这里之外,中心在附近为学员租了一些房子居住,在昌平区还设有军事训练基地。

这天恰好是来自甘肃的16岁学员小俄结束25天培训返乡的日子,小俄把手里的篮球送给在基地结识的两个伙伴小武和小李,三人互拍肩膀,笑着告别,留下各自的电话号码。

“以前每天都有十几个小时泡在网上,打游戏、聊天,自己也知道这种状态不对。”跟随孔令中把伙伴送走以后,17岁的辽宁少年小武告诉记者,父母把他送到中青百年来戒网,刚开始心里很抵触,经过20多天的行为训练和心理辅导,小武觉得自己的最大收获是学会如何跟父母沟通,自控的能力提高了。

父母原本已替他作出了去国外读高中的决定,但他在学校选择的问题上一直跟父母有分歧。“不知道怎么沟通,逆反心很重,现在知道怎么让父母了解自己的想法,让他们相信我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为,规划以后的路了。”再过几天小武就回辽宁了,他说今后还是会上网,但会缩短时间,不再像以前那样沉迷在游戏中了,“毕竟是虚拟的,还得回到现实中来”。

孔令中说,像小武一样,来到中青百年的网瘾少年中有一些算不上是有网瘾,而是属于由网络导致的行为问题。“以初中、高中生居多,成绩直线下降,问题严重的孩子在外观上有共性,往往不是太胖就是太瘦,出现脊椎变形、鼠标手等。”

网瘾的标准一直有争议,8月27日,卫生部有关司局表示,网瘾认定标准还未出台,该部委托了有关专家组针对网瘾的界定和诊疗开展相关工作,但目前还在研究阶段,正式得出结果之后,将向社会公布权威说法。

孔令中认为不能简单地以上网时间的长短来判断是否有网瘾。“要看行为有没有出现偏差,比如因为上网而逃学、离家出走、斗殴、狂躁、抑郁等,是否严重影响到个人的学习、工作和社会生活,给家庭及自身造成危害。”

在孔令中接触的网瘾少年中,很多都存在家庭教育方面的问题,比如达不到父母的要求,亲情缺失,父母对孩子疏于沟通和照顾,还有一部分孩子是正值青春期和叛逆期。“对于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纠正父母的观念,使其尊重孩子的意愿和志向,通过家庭互动使家长与孩子之间多一些沟通,引导孩子正视自己所处的成长期,理解父母。”孔令中说,“除了家庭因素以外,学校应试教育的简单粗暴,社会价值观、道德观对青少年的冲击,以及有关部门对网吧管理的不善等,是这些方面都出了问题,而不是单一的环节导致上网成瘾。”

南宁事件发生以后,很多家长在咨询中青百年时会担心地问:“你们这里使用暴力吗?”对于这个问题,孔令中告诉记者,这涉及管理理念的问题。“我们主张通过人格纠正、性格培养使孩子回归学校和社会,军事训练内容所占的比重很小,会有一些惩罚性措施,但限于打扫卫生、罚坐、写检讨等,不使用体罚。”

除军事训练之外,中青百年还开设了心理辅导、青春期教育、计算机网络技能、游戏体验、兴趣及综合素质培养等课程。“不是每个学员都必须逐一学习所有课程,我们会根据孩子的具体问题选择适合他的项目。因为任何单一的方法都不能解决网瘾问题,必须因人而异、针对每个网瘾孩子的特点制定个性化的治疗方案。”

“为确保治愈率,我们会控制学员数量,每期控制在20人以内。治疗没有固定周期,要看网瘾程度的轻重,如果问题比较轻微,只需通过一般的沟通、谈话就能解决;网瘾严重的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更久。治疗结束后,我们会进行回访,如果半年到一年不再复发,就意味着网瘾戒除。”孔令中说。

现在,中青百年加大了心理治疗的比重,通过个体和团体治疗,对特定学生的情绪情感障碍、人格异常、学习障碍、人际交往失调等进行评估归因,设计调适矫正方案,实施心理调整与治疗策略。“一般的心理问题,我们中心的几个专职心理教师就能胜任,但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我们会聘请中国社科院心理所的教授来给孩子辅导,当然这种情形费用会高,按心理咨询师的不同等级支付不等的咨询费。”孔令中说。

计算机网络技能课程和游戏体验课程是中青百年不同于其他网瘾治疗机构的特色。“让孩子学习计算机基础技能,特别是网页制作、动漫设计、基础编程等,变网络依赖为网创人才。开设游戏制作课程,参观游戏制作基地,当孩子知道他们花了大量时间千辛万苦要闯的游戏关卡只不过是程序员的一行代码时,就对游戏不那么依赖了。”

让孔令中印象深刻的是16岁的山东少年李林(化名)。当其家长向中青百年求助时,李林沉浸在网络游戏中已经闭门不出近一年。孔令中来到他家里,走进李林的卧室,一股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李林坐在电脑前头也不回地专心玩着游戏,头发很长,从后面都看不出是个男孩,桌旁堆了一大堆方便面、矿泉水,电脑桌被烟头烫得坑坑洼洼。据他的父母说,李林把所有时间都用于玩游戏,为了节约每一分钟,他甚至穿了件尿不湿,几乎不踏出卧室一步,不跟任何人见面、说话,连他父母都只是在给他送饭和隔几天给他收拾屋子时才能进房间。

“这种情况算是网瘾非常严重了,起初他根本就不搭理我,我试探着跟他聊大话西游、CS等游戏话题,我们平时也研究游戏,跟他联机打CS,告诉他在家里‘废寝忘食’是不会成为高手的,我们基地很多人游戏打得更好,不妨到我们这里来。”孔令中说,其实李林的品质没有问题,主要是家长对这方面的知识很少了解,不能给孩子正确的引导,看他沉迷于游戏总骂他是废物、没用,这样孩子就比较逆反。“我说他有一技之长,他觉得得到认可了。”

劝说李林来到北京后,孔令中带他参观正规的国家电子竞技基地,看看那里的专业队员是怎么训练出来的,让他能正确认识电子竞赛和网吧里玩游戏有什么区别,以及正规的选拔流程和方式。“我们安排他跟专业队员对打,他当然输了,教练对他进行测试,告诉他无论是年龄还是体质等因素,都不能接收他成为正式队员。回来以后他就很配合我们进行心理治疗,两个月以后,问他还想成为职业队员吗,他说不想了,我们告诉他,职业队员的筛选很严,他并不具备这些素质,只能把游戏当成是业余爱好。”完成培训回家以后,李林父母给他重新找了一个学校读书,孔令中告诉他们必须改变教育方法,不能一味责骂他玩游戏。

“当然,如果有些孩子在这方面确实具有潜力,我们认为让孩子参加正规的电子竞赛也是一个很好的出路。而那些不具备这方面潜力的孩子对自己有了清楚的了解,同时对电子竞赛有了正确的认识,也不会再沉迷于网吧和网游了。”孔令中说。

行业混乱,监管缺位

对于目前外界普遍关注的网瘾治疗行业的现状,孔令中的解读是“行业门槛不高,缺乏统一的认定资质,政府监管缺位”。

2002年,学电脑程序的孔令中大学毕业后正为择业踌躇时,农村老家的姐姐给他打来电话说14岁的女儿天天在网吧玩游戏,成绩很差,那时许多人还不知道何为“网瘾”。为此孔令中在网上搜索“上网怎么办”的问题,结果读到有关“网络依赖”的文章,“当时国内没有这种专门的机构或专业的老师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考虑到当时互联网产业的泡沫很大,“青少年素质教育”不失为一个理想的从业选择。

在工商部门注册成立中青百年文化交流中心的初期,孔令中主要致力于素质教育的宣传推广,2005年才转向网瘾防治。在这个过程中不能不提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被媒体称为“中国帮助未成年人戒网瘾第一人”的华中师范大学特聘教授陶宏开。

在美国从事“天才教育”研究实践的陶宏开2002年退休回到国内不久,就有以前在国内的学生因为孩子沉迷于网络而找到他,他通过心理沟通和辅导,陶宏开治好了这个17岁男孩的网瘾。

但真正让陶宏开为大众所知的是2004年5月,陶宏开看到《武汉晚报》头版头条一封母亲向社会的求助信《母亲流泪寻求良方:谁能帮我救救女儿》后,主动帮助一位少女戒除网瘾,从而在社会上引发了一场“挽救上网成瘾者行动”。此后,许多家长带着网瘾孩子来到武汉向他求助,在各地的邀请下,陶宏开开始了“素质教育,健康上网”全国行。

与此同时,随着电脑普及、网络游戏的发展,网瘾青少年数量逐年增多,日趋严重的网瘾问题也引起了一些相关部门的注意。

2005年1月16日,共青团中央等一些部委主办了以“远离网瘾、帮助未成年人戒除网瘾”为主题的一系列活动,由于平时工作与共青团中央的联系颇多,在这些活动中,孔令中见到了被共青团中央聘请为首位“青少年网络文明爱心大使”的陶宏开。

由于认同陶宏开“爱心和科学帮助孩子戒除网瘾”的理念,再加上网瘾现象的突显,2005年孔令中将中青百年文化交流中心的工作重心初步转向了网瘾防治,并在当年建立了“网瘾网”。

“当时国内在这个领域几乎还是空白,相关机构也很少,起初我们以预防网瘾的宣传为主,但许多家长反映孩子网瘾已经很严重,问有没有能够帮助戒除网瘾的专门机构。” 在这种情况下,2006年暑期,孔令中尝试着举办了一期夏令营,通过户外拓展、行为训练、培养兴趣爱好来帮助网瘾孩子戒除网瘾,从此以后,孔令中将工作全面转为网瘾防治。

据统计,目前中国3.38亿网民中,青少年网民就有1.6亿以上,存在不同程度网瘾的占10%。有需求就有市场。在2006年以前,国内的专门戒网机构并不多,但从2006年开始尤其是2007年以后,社会上戒除网瘾的各类机构多了起来。据初步估计,全国已有300多家救治机构。

尽管网瘾问题受到了中央一些部委的关注,支持戒网瘾行动的单位也由过去的共青团中央一个部委,逐步发展到“五部委”、“七部委”、“十部委”,甚至“十四部委”。但对于各类戒网机构的资质评定、审批和管理却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监管部门。

据孔令中介绍,有些戒网机构是挂靠在医院,归卫生部门管理;有的属于文化交流机构,归文化部门管理;有的依附在学校,归教育部门管理;有些是社会的培训公司,要到工商部门注册;也有心理咨询师成立了个人工作室,这种属于劳动部门管辖。还有一些是没有任何资质的非法机构。其中,许多救治机构不是以戒除网瘾为主,而是以牟利为目的,每月收费少则几千元,多则上万元。

“不仅资质混乱,网瘾的界定也还没有统一的标准,更没有规范统一的治疗模式,一些非法机构并不具备专业的理论知识,为了营利,只是简单模仿单一、粗暴的方式,比如军训。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发生南宁事件是必然的。”孔令中说。

担忧或随时间淡忘

目前在国内形形色色的戒网机构及治疗方法中,比较典型的是以陶宏开为代表的心理沟通治疗,以北京军区总医院网络成瘾治疗中心主任陶然为代表的药物治疗,以江西九江徐向阳教育训练工作室为代表的暴力治疗,以山东临沂杨永信为代表的电击治疗。

“可以说,我是中国现在负责戒网瘾的人当中唯一不怕被人肉搜索的一个。”8月22日,在来北京为金色桥教育机构举办的戒网夏令营讲课的空隙,陶宏开这样对本刊记者说。

由于之前说了“《魔兽世界》游戏是精神毒品”这句话,陶宏开在网上遭到几十万人的攻击和谩骂,甚至被网友人肉搜索。“我所救治的每个案例都经得起搜索和查证。陶然、杨永信宣称他们成功戒除过多少病例,果真如此的话,他们可以向有关部门公布这些案例,由官方回访调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戒除了。”

在南宁事件发生之后,行走学校的惩戒式治疗广受为诟病。针对电击疗法,卫生部也在7月份发出通知称,“电击治疗网瘾”技术的安全性、有效性尚不确切,暂不宜应用于临床,要求各地立即停止该疗法的临床应用。

广受争议的是陶然的药物疗法,今年5月14日,陶然主持制定的我国首个《网络成瘾诊断治疗标准》通过了国内众多精神医学专家的论证,陶然表示,网瘾就是精神疾病,其主要临床症状是对网络渴求、戒断后有强烈反应、非工作原因每天上网超过6小时。

但教育界及网络界一些人士并不赞同这种观点,陶宏开也是反对者之一,他认为,网瘾是一种精神问题,但不是精神疾病。前者有明确的行为目的,思维方式、认知方法错了,通俗地说是心理问题;而后者则是一种生理问题,是神经系统出了问题,行为没有目的性。“而且不能以时间长短来判断网瘾,而要看其网络依赖的非理性程度。”

陶宏开告诉记者,要戒除网瘾,首先要找到网瘾的成因,这包括家庭教育不健康,社会不良文化的反向教育,学校应试教育体制中分数成为唯一指标。然后是找到矛盾所在,并化解矛盾,引导孩子戒除网瘾。

他主张通过“三心四步”法来帮助孩子戒除网瘾,三心即责任心、爱心、耐心;四步则包括,首先要使网瘾青少年认同与之交谈的人,第二步是尽快把孩子的这种认同感转移到他对其父母的认同上,第三步是把认同感转向学习,第四步,把孩子对学习的认同顺理成章地转向对戒除网瘾的认同。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对于陶宏开的戒网瘾方法,许多家长和戒网瘾机构是认同的。五年来,陶宏开已举行了一千多场报告会、互动讲座和培训活动,面对面帮助了800多名网瘾少年,培训了几千名志愿者,帮助建立各地的“家庭交流中心”。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中法工程师学院的大三学生小张曾经是一名网瘾少年,他在听了陶宏开的课以后戒掉了网瘾,现在已是北京金色桥教育机构戒网夏令营的志愿者。小张告诉记者,曾以山东东营全市第三名的高考成绩考入北航的他从大一下学期开始接触网络游戏,大学三年沉迷于魔兽世界无法自拔,“大学生的网瘾问题其实比中学生严重,男生几乎没人不玩游戏,不玩都没共同语言”。

“网络游戏是玩不完的,沉浸在游戏中很快乐,但在现实中没有成就感可言,魔兽玩家尤其是学生玩家中大部分性格都比较孤僻。”小张也想戒掉网瘾,但反复得很严重。大三下学期,父母说要送他去一个行走学校戒网时,他同意可以跟家人先去考察看看,来到那所学校,小张问有没有心理辅导,负责人说是一对一的心理辅导,“那个学校有180多个学生,我问有多少心理老师,他就不说话了,当时看到有很多孩子都是哭着闹着被教官架到训练营的”。

考察回来以后,小张偶然读到了陶宏开写的《孩子都有向上的心》、《回来吧,孩子》这两本书。“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后来了解到北京有这样的夏令营,陶宏开教授负责讲课,我就来金色桥教育公司的戒网夏令营了,这里所有费用共5800元,如果一期无法戒除,可以免费(除住宿费)参加以后的培训,直至完全戒除。这里与其他训练营不同,是由家长陪同参与的,让家长与孩子能够沟通,共同改变”。

小张认识的一些网瘾少年往往都参加过各种训练营,试过许多别的方法才来到这里。“有学生告诉我,在北京陶然的戒网中心,老学员一般会对新学员说,要想离开得写五封信,第一封痛骂家长,第二封痛骂基地,第三封说已适应这个环境,第四封感恩父母,第五封表示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哭闹,否则会被打针吃药。这样怎么可能戒得掉,出去以后只会更恨家长和社会。至于那些行走学校,行为矫正是需要长期坚持的,培训结束后要有相应的环境配合,有人正确引导才可以。”

戒除网瘾以后,小张的注意力转移到学习,现在在读哲学和经济的书,性格也比以前外向了许多,为了磨炼自己,他选择利用假期在金色桥当志愿者,据他介绍,这里的许多志愿者跟他一样都曾是网瘾少年。

“戒网没有特殊秘诀,就是教育问题,所有青少年问题其实都能通过教育解决,网瘾只是目前最突出、最亟待解决的问题。”陶宏开说。

国外一些科学家认为,所谓的网瘾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一种全新的社交方式。网络让青少年以相对轻松、免责的代价尝试各种不同的身份,并提供了一个与生活平行的空间。更为乐观的看法则认为,网络成瘾甚至不应称之为瘾,只能称为一种“行为依赖”。对网络成瘾的担忧和半个世纪前人们对电视成瘾的担忧一样,很大程度上只是出于人们对新技术的一种恐惧心理,不久就将为多数人所淡忘。

孔令中同意这种观点,谈到未来戒网行业的发展,他告诉记者:“网络其实就是一种行为方式的大变革,但若走得太快,会被社会认为不符合当下的行为规范。多年以后,当网络与人们生活更加息息相关、密不可分时,人们就会对这种行为方式习以为常,到那时戒除网瘾可能就会成为戒网机构的辅助性业务了。当然,现阶段还是要开展一些工作,以期使青少年的行为符合现在的社会规范。”

□文/张田勘

2008年11月8日,北京军区总医院出台了中国首部《网络成瘾诊断标准》并通过了一些专家论证,把玩游戏成瘾纳入精神病诊断和治疗范畴。但是,也有相当多的专业人员认为,目前没有标准认定网瘾是精神疾病,而且卫生部也未正式认定这个标准。尽管现在对网络成瘾还没有明确的科学界定,但现实生活中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戒除网瘾的中心和各种各样戒除网瘾的方法。那么,这些戒除网瘾的方法科学吗?

网络成瘾的假说

现在,很多人把网瘾看做是与毒品成瘾相似的一种精神疾病,因此,对网瘾的认识也是建立在毒品成瘾的基础之上。

瑞典的阿尔维德·卡尔松、美国的保罗 ·格林加德和埃里克·坎德尔等人因为发现了“神经系统中信号相互传递”的奥秘而获得了2000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其实,他们所揭示的就是人的大脑中引起快乐或愤怒、愉悦或悲伤的化学物质及其运作过程。

在人体大脑中存在着让人愉悦的“奖赏系统”, 通过电或者化学的刺激,这个区域能让人产生非常愉快的感受,如同人的吃饭和性满足那样。所以,这是人和高级哺乳动物的一种本能的奖赏效应。在人大脑的皮质额叶和前脑内侧束,包括海马、下丘脑一带,都有这样的奖赏系统或神经回路。这种系统让人产生愉悦和兴奋的物质主要是多巴胺,由多巴胺神经元(神经细胞)分泌,所以也叫多巴胺系统。除了多巴胺,其他许多物质,如各种各样的毒品,摇头丸和冰毒等,都可以激活多巴胺系统里边的神经元,从而产生欣快感。

另外,让人产生愉悦的奖赏系统还有阿片受体渠道,如海洛因和其他的阿片类的物质,它们作用于阿片受体,会使多巴胺神经元解脱原来的抑制程度,让人兴奋起来。兴奋以后也会让人产生欣快效应。因此,大脑中的奖赏系统都与多巴胺有关。

那么,网瘾是如何引起的呢?一些研究人员认为,网络成瘾也如同吸毒一样,是因为多巴胺奖赏系统的调控失衡。只不过,毒品是通过外源性的物质使多巴胺含量骤然增加,让人产生快感 ,并且,如果外源性的快乐物质──毒品一旦达不到较高的浓度,就会让人浑身不适,因而会依赖毒品,反复吸食毒品。但网络成瘾如同赌博等行为一样,是通过内源性物质获得多巴胺增加,得到快感的。例如,在网络游戏中,如果胜了,就会像在赌博中赢了一样,产生兴奋,这是因为这些行为刺激导致大脑中的多巴胺神经元激活而分泌较多的多巴胺,或者是解除原来处于抑制状态的多巴胺神经元,使其分泌多巴胺而让人产生兴奋和愉悦。

当然,这仅仅是对网络成瘾的假说,网络成瘾是否是激活多巴胺系统以及如何激活的,则需要大量的研究来证实。而且,有不同的专家提出不同的意见。美国纽约州立大学西部医学院精神病学教授罗纳德·皮耶斯在学术期刊《精神病学》上撰文表示,按照美国一直以来使用的精神病诊断使用手册(DSM)和一些国际上通行的标准,诊断精神病至少应满足以下3个条件:(1)找到这种疾病遗传学的遗传模型,有时甚至可以确认特定的基因位点(基因在染色体上占有的特定位置);(2)该症候能从病源学、病理生理学、病理解剖学上被很好地解释;(3)该症的诱因、预报、稳定性和对治疗的反应都能被预测,并且在面对不同的人时这些特点不变。

皮耶斯表示,网瘾症状不能满足以上3个条件中的任何一个,将它划作精神病“是一种机械的做法”。

电击疗法的困惑

一些研究人员和医疗机构把网络成瘾当做是毒品成瘾一样的精神疾病或心理障碍来看待,从而借用治疗精神病和心理障碍常用的一些方法对其进行治疗。目前,对心理疾病的治疗通常是三大类,一是行为认知疗法,包括谈话法(心理疏导)、集训法(行为矫治,包括游戏、替代、电击等);二是药物疗法(服用药物治疗+心理疏导),三是辅助疗法,包括针灸、理疗等方法。

在行为矫治疗法中,现在最有争议的是用电击疗法来治疗网瘾,此方法现已被卫生部叫停。有人认为,电击疗法(又叫无抽搐电休克疗法),对患者没有任何身体和智力的影响。但是,这是针对严重精神病人的一种疗法,用以戒除网瘾并不适用。

最为典型的是山东戒网瘾专家杨永信所创造的“醒脑疗法”(即“电击治疗”,属于电休克治疗范畴),是用1毫安~5毫安的电流通过脑部。这种刺激治疗网瘾,会造成疼痛,但很安全,不会对成瘾者造成任何伤害。具体的操作是,在网瘾孩子太阳穴或手指上接通电极,以电流刺激脑部进行治疗,治疗同时服用精神类药物。

采用电击疗法的原理是行为矫正,其实就是借用精神病治疗的“电刺激厌恶治疗”,俗称以毒攻毒法,通过惩罚性刺激来消除不良行为。电击就是借电刺激产生的痛觉让成瘾者对网络产生厌恶,从而达到行为矫正的目标,让成瘾者脱离网络。

但是,这种方法尽管如治疗者所言是安全的,对受治者心理和身体的伤害却是巨大的。因为,这种电击疗法是对太阳穴通电,“电头的感觉就像用毛线针从太阳穴一边扎进去,再从另一边扎出来”。而大脑是非常敏感和脆弱的器官,以通电方式刺激大脑非常危险,尤其是大脑发育还不完全的青少年,稍有不慎就可能对发育时期的青少年造成永久性的大脑损伤。

实际上,这样的治疗除了造成对成瘾者的心理和生理伤害外,其效果也是令人怀疑的。一些人会产生强烈的逆反心理,而且为了避免电击的痛苦,只能假装服从,虚与委蛇,力图早日离开戒瘾中心。所以,所谓的电击疗法戒除网瘾的疗效显著在科学性上值得怀疑。

药物治疗是否可靠

对精神疾病的药物治疗现在在临床上是有一定疗效的,因为一些心理疾病如抑郁、焦虑等,是可以找到一些神经生理的原因,例如,大脑和血液中某些化学物质的缺失、减少或增多。而这也成为今天一些研究人员探索性地用药物来治疗网瘾的根据和理由。

同时,一些医生还认为,网络成瘾不只是一种心理疾病,而且是一种内分泌紊乱的精神类疾病。患有互联网成瘾综合征的患者与酒瘾、毒瘾、洁癖等患者一样,其心理都是病态的,程度不同地存在着心理障碍。为了根除网瘾,必须以药物治疗为基础,通过心理治疗,把孩子们错误的心理发育扭转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那么,国内大大小小的治疗网瘾的机构用的是什么药呢?尽管很多机构对此讳莫如深,但还是透露了一些他们使用的药物。例如,宁波市戒毒研究中心就采用戒毒药来戒除网瘾,只是剂量和使用方法有些区别罢了。所用药物主要就是戒毒所用的莨菪类药物──东莨菪碱,它能抑制大脑皮质,使大脑在睡眠、休息过程中恢复功能平衡,最终达到戒除网瘾的目的。

对于毒品戒除治疗,临床上确实有一些医生用东莨菪碱与氯丙嗪来治疗。这两种药物都属于麻醉剂、镇静剂类,而且是用于对海洛因、阿片类依赖者进行的药物治疗。尽管一些研究得出结论,东莨菪碱和氯丙嗪联合对海洛因依赖者戒毒控制症状好、安全、副作用小,但对于网络这类对非物质成瘾的患者是否适用需要更多的研究。

东莨菪碱和氯丙嗪戒除网瘾借用的是毒品戒除中的麻醉疗法。这类药物可让人安静和睡觉,而且只是阻断多巴胺受体,但对大脑中的多巴胺的增加或减少并没有起到根本作用,也达不到平衡大脑中多巴胺的目的。而且,国家食品药品管理局在《新戒毒药审批规定》中明确规定,新研制的戒毒药品不得含麻醉药品与精神药品的复方制剂。

另一方面,网瘾与毒瘾有很大差别,两者的作用途径不一样。毒瘾是来自外部药物的刺激,因毒物的刺激使得人体产生快感,打乱了身体的平衡,从而使身体对药物产生依赖性。这种依赖性会在身体上强烈地表现出来,如哈欠连天、手心出汗、心慌、身体消瘦等。网瘾则更多是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是对网上虚拟环境产生的依赖。尽管上网久了也会出现身体不适,手也有可能发抖,人会因为疲劳过度而精神不振,但这些症状与毒瘾发作时的症状是不一样的,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但毒瘾靠休息是恢复不了的。

当然,采用阻断多巴胺受体从而阻止多巴胺效应的方法来戒除网瘾可以尝试,但需要相关卫生主管部门的批准,并且应预料到药物治疗产生的后果。例如,在阻断多巴胺效应的同时,人除了昏昏睡觉而外,会对很多事情都失去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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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田骁   编辑: 黄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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