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新泰多名欲进京上访者被强送精神病院[组图]
2008年12月08日 10:26新京报 】 【打印

这是老孙2007年对“精神卫生中心”的记忆。

徐学玲手拿自己妹妹被打的照片。今年5月,她因上访被关进肥城仪阳乡精神卫生中心一周。

秘密的记录

老时秘密进行着自己的“任务”,迄今,他记录了18名被关进医院的上访者

对于老孙的经历,老时说,他在偷偷记录这些事,准备向外举报。

84岁的老时是天宝镇的退休干部,因与邻居宅基地纠纷长期没得到解决,曾多次到北京上访反映镇政府不作为。

2006年6月14日,老时被天宝镇信访办人员从北京“接回”,直接送进新泰精神病院。

后出于多种因素,天宝镇政府和医院后来多次通知老时出院,但老时不走了。

“你们强行把我送进来,又吃药又打针,必须申请权威机构对我进行鉴定,给我个说法,我才出去。”

没有讨到说法,老时就一直待着。至今已两年5个月。这期间,他利用“放风”时间搜集材料,发现“很多上访的人被关进来”。

老孙做了许多记录,记在纸片上,甚至旧药盒上。

老时说,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因为护士不让“上访病人”间交谈。

老孙能证实的是,他有次跟一个女上访者说话,护士说:你们上访的人再在一起说话,就绑起来多灌几次药。

两年多时间里,老时秘密记录了18个因上访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人。

老时还写日记,2006年6月的一篇日记老时写道:“一些精神病人老是打我,只要我和医生、护士顶了嘴,等他们走后,几个病人一定会打我,掐我脖子。肯定是这些医生指使的。”

日记和记录的纸片,老时藏在褥子底下。

老时告诉老孙,关进来没多久,他便让家属捎进来一部手机,他曾偷偷往外打电话举报,都没成功。

老孙发现,老时把中纪委的举报电话写在了内衣口袋上。

听说老时藏有手机,老孙要借来报信。但手机嘟嘟响,无法拨出,而老时也不知原因。

信息传不出去,老孙“只能待着”,但“悄悄抵抗”。

进来第二天开始,每次吃药,他都将药压在舌下,等护士走了再吐掉。

护士很快发现,后来吃药会检查舌头。老时和“上访病人”李元亮也这样说。

“病友”之间

“上访病人”李平荣说,一定帮我带个信出去,让他们来救我

老孙试图传信息的时候,家里人正四处找他。

10月19日老孙离家后,家人发现老孙电话打不通了,后来孙妻张学芳找到了谷里镇的张成用等人,张曾跟老孙约好19日一早在泰安会合后进京上访。

张成用说,他打听到老孙被镇里带回去了。

10月22日,张学芳找到了镇信访办主任安士智。

安说,你丈夫有病还上访,扰乱社会秩序,我们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了。

张学芳要求安拿出老孙有精神病的证明,被拒绝。

张学芳又去找代镇长陈建法,说大街上那么多有精神病的人你们不送,偏送他?

陈说,别人没上访, 他上访了。

10月26日,张学芳带着5个亲戚到了新泰精神病院。

她被允许见老孙,但要隔着铁门。

当时,老孙正在院里“放风”,突然听到铁门另一侧有人喊他。

他蹲下来,通过铁门下面半尺高的缝隙,看到了妻子张学芳的脸。

老孙让把手机递给他,打了110,说自己去上访被镇政府强行关在精神病院了,需要解救,110说不管上访的事。

张学芳对老孙说,你放心,我要去北京告,我一定救你出去。

27日,张学芳再次来看老孙时,老孙把老时的名单和日记偷偷交给她,并说了老时的叮嘱:拿到北京去喊冤,还我们一个公道。

送走妻子,老孙也像老时一样注意“上访病人”。

10月31日下午,老孙看见三男两女架着一个40多岁的妇女进来,那女子一直挣扎,大喊“我没精神病,我是上访的”。

3天后,“放风”时,老孙得知该女子叫李平荣,因丈夫工伤处理的事进京上访被关进来,家人尚不知情。她求老孙帮忙带个信出去,传给她在外地上学的孩子,“让他们来救我”。

老孙从老时那里借来烟盒纸和笔,又一次“放风”时,他给了李,李写下了她家地址和亲人的电话。

李写好后,先将烟盒纸扔到院里一个角落。之后,老孙假装瞎逛,去捡起。

11月3日,张学芳探望老孙时偷偷将烟盒纸带出。但迄今没能联系到李的家人。

鉴定与“癔症”

工作了34年,其中29年患精神病,单位还没让我病退?老孙耿耿于怀

在等待被“营救”的日子里,老孙缠着医生要看自己的“鉴定书”,被拒绝。

根据老时的记录,“上访病人”有几个共同点,一是进来时家属不知情,二是不知何时被鉴定过,更没见过鉴定书。记者了解的情况大致如此,除了徐学玲。

46岁的徐学玲,是大沟桥村的致富能手,经营着一家店铺。2006年,她的妹妹徐加玲(聋哑人)在泉沟煤矿被保卫科长打伤,因对当地公安机关处置不满,徐学玲此后四处上访。

2008年5月14日,徐学玲被从北京“接回”,关进肥城仪阳乡精神卫生中心一周。

被送出后,徐坚持要说法,镇政府给了她一份“精神疾病鉴定意见书”。这份日期为2008年3月29日的意见书,委托人是新泰市公安局,鉴定地点是泉沟镇政府。

徐学玲说,她根本不知鉴定这回事。她回忆,3月29日,镇信访办副主任薛青刚跟她说,省里派了调查组来查你妹妹的事。她记得,当时见到了镇党委副书记高伟和三个陌生人。高伟跟她说,这三位是省里下来的,你把案子跟他们说一下。徐讲述了妹妹的事,并询问三人单位和姓名,对方说有事你找镇里就可以。

鉴定书称徐学玲“思路清晰、言谈切题,未见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讲到伤心处则痛哭流涕……”诊断结论“癔症”。

山东安康医院精神疾病司法鉴定所的张金响是鉴定人之一。他接受采访时称他们是受当地公安机关委托,他称“臆症基本不影响其民事行为能力,发病时可能产生社会危害”。

11月25日,记者在泉沟镇信访办见到了老孙的鉴定书:“不满村干部侵吞群众房屋斑裂款,多次到省、中央上访……又哭又叫十年……其妻张学芳、子孙贵强等证明:孙法武1979年头部被砸伤患精神病语无伦次……”“意识清,定向力正常……涉及心因时痛哭流涕、泪流满面……诊断:臆症性精神病。”鉴定机关为山东精神疾病司法鉴定所,时间为2006年3月。

张学芳说,家人均不知老孙被鉴定过,更不用说做证明。“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他说了算,他有精神病?”

徐学玲称,几十年来,村里人从不知老孙犯过精神病。

从记者处得知2006年3月的“鉴定书”后,老孙回忆,2006年初,被劳教期间他与一名干警发生冲突,该干警打他并让他当众下跪……当晚他想自杀被发现,随后绝食抗议;后来两名干警带他去济南说去看病。

当年3月,老孙被提前释放,但他并不知是因“有精神病”。

对于被称有29年精神病史,老孙耿耿于怀:我工作34年,29年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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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李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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