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你说老说这种话，你是把人当什么呢？再说回来，我觉得今年还真是很多真话。就是今年两会真的是响应了号召，而且温总理说要批评政府，就是很多真话都出来了，比如说，像我们刚才说的，媒体要看好自己的本份，要引导舆论，这是真话。

还有什么是真话，我特别注意到，也是咱们同行央视的主持人朱军。也听过他那话，就是说现在有些人就反映，说大学生，有的大学生已经找不到工作了，找到什么工作，跑去淘粪。

然后，朱军在政协会议上说这是好事，大学生淘粪。我们不应该说是大学生现在很惨，反而应该说是看到我国淘粪事业的前景越来越美好了，看到这个。他们大学生的思想水平高，工作能力高，我们淘粪的业务也会好起来。

窦文涛：这话真话，《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窦文涛：你讲。

许子东：我觉得朱军这样讲话可以理解，因为我想他这个委员大概不是淘粪工人选出来的，是上面中宣部或者有关领导安排的。要他们讲真话，完全不是因为这些人，现在政协人大代表要么是劳动模范，总之都是精英，先进工作者。

他们大致的成份归纳有三种嘛，一种就是各行各业的劳动模范、代表，什么张艺谋、刘翔等等。第二类就是各种成功的企业家，他们有可能是因为税交的多，有可能是因为向某个领导输送了的什么什么，总之他们也得到了这样的位置。第三个，政协人大的很多负责人，现在其实都是从党的第一线退下来的，就是你这个年龄到了或者你因为什么事情上不去了，然后你就去了。

梁文道：等于是元老院一样嘛。

许子东：所以这三部分的人主持，其实谁都能讲真话，关键是你这个位置是谁给你的，你对谁负责。

窦文涛：这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嘛。

梁文道：屁股决定脑袋，你假如说，你是有一帮人，2000个也好，2000万个也好，是他们选你出来的。你如果对不起这2万个人，他们关心着你说什么话。如果他们对你不满意，这2万个人下次可以不选你的，你说话的时候，就想着这2万个人。而你说话的时候，你是想着某一两个人，他们对你有恩，他们在什么情况下，圈了你的名字，你就想着这一两个人，所以你就为谁说话的问题。

梁文道：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一点很奇怪啊。现在，因为的确我们都知道，无庸讳言，人大政协的代表性构成的差异非常大，就是有的人你没觉得我选过他，这人怎么选上来，你都不知道。

这种人没的说了，但是，现在最奇妙的是什么。每一届当然大家常常批评一点，我们太多退休的官员跑到人大跟政协去，可是反过来看，我们去看，我只是个印象，连续好几界，你觉得在政协人大里面说话，说的比较勇敢的，就是退下来的官员。

许子东：就是退下来的官员。

窦文涛：他没什么负担了。

梁文道：这有意思。

许子东：而且他有不满。

梁文道：对，这很有意思。

窦文涛：我跟你讲，你讲的那个是有它的道理，但实际上中国人是很复杂的，甭管他什么原因上来的。有些常委，你比如说歌星韩红参加分组讨论的时候，她就说这个民航飞机延误，她就批判这个问题，就是说她自己也觉得。

我现在发现一年比一年有进步，就是说真话方面，就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有什么，我就说真话好了。其实环境可能是越来越宽松了吧，反倒是像文道说的这样，有些人不方便讲话，所以我就说，我也说句真话。

季羡林讲什么，我按照季羡林说的，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可是最后我发现，就只有沉默。沉默越来越多，为什么呢？我现在讲一个问题，好比方我是凤凰的，我经常觉得我有很多真话，我有很多没有说的出来的话。我经常觉得也有一种伦理，你不要连累别人吧。哪一种伦理更大，比如我的主题是，我们可能是个小人物吧，我不管什么国家，什么什么的。我觉得如果我说这个话是许子东告诉我的，为了国家我就说，把许子东出卖了，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大概就是小人物，也一样，你在一个媒体，你不能连累人家，所以77%的网友为什么说真话有难度呢。就是你知道吗，中国有些情况它是阴的，是你看不到的。比如说我可不可以在这批评谁，说谁，可以。我甚至做好了准备，他刀对刀，枪对枪，跟我就我所说的这件事情我们来对质，我们来讨论，我们来辩论。

可是我知道，很多情况下不是这样的，你说了这个话没有人理你的，但是你这个人没有小辫子吗，你这个人没有弱点吗，你没有弱点，乃至于你所属的单位没有弱点吗，它要生存嘛，你明白吗，最后什么叫人情世故。

许子东：我非常、非常同情，就是你讲的这个原因，所以我刚刚说嘛，讲真话对人大政协代表不是一个道德问题。就好像你讲的，你每一个委员上去，他都知道有某一位、几位画他的名字的，支持他的。我今天在这里乱说，我知道对不起他，人家对我是一番好心，栽培啊、照顾啊、帮助啊。

梁文道：就是他的基础来自哪里，就等于。

许子东：所以根本上不是在于代表，他们讲话他们的道德，我觉得这不重要，关键还是假如你是选票出来的。所以现在改了，农村跟将来的选举额不是1对4的。意味着现在这些人口大省将来会大量的扩大代表制，新的选举制度应该跟上吧，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如果我们不改变这种脸朝上的这么一个，整个制度。

我们中国，这个不怪目前所有的领导人跟各级的人，这个在我们国家几千年都是这样的，几千年都在，我们从来没有脸向下过。我们从来脸都是向上的，向着朝廷的，每时每代都是这样，能不能一点一点改过来。

窦文涛：咱们现在这个脸，需要向广告一下，《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