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壮壮：电影人要以输出价值观为己任

许子东：你觉得看不过，你觉得为什么这些比较相对轻薄的韩潮、日潮在中国会这么热？

田壮壮：对，我觉得这事我特别陌生。再反过来一想，看美国电影，全世界人都看美国电影，你就觉得这事特别气不公。原因是什么呢？他是把他的一种主流文化的精神渗透给全世界的人，我就想我们的电影，我们的文化为什么不能够输出？

许子东：你《狼灾记》有这样的想法？

田壮壮：我其实不是《狼灾记》有这想法，其实从我做电影我就一直有这个想法。

窦文涛：你说现在的中国，有什么价值观可供输出的呢？

田壮壮：这个事，我总觉得这个事是不是应该有一个有识之士们，或者我们国家的意识形态方面的领导应该去有一个考虑。你比如刚才说的阿布扎比。

窦文涛：对，阿布扎比。

田壮壮：这个地方人们都这么去鼓励它的文化，但是文化你逃不过你的一个态度，我认为文化没界，你是逃不过一个态度，这个界就是你的文化现象。

窦文涛：我给你举个例子，好比说咱们说的《英雄》、《十面埋伏》，乃至于《无极》，这些它的态度是什么呢？

田壮壮：我觉得《英雄》和《十面埋伏》至少它是一个主流文化在里面，它有一个皇帝，秦始皇这段历史，《十面埋伏》可能是情感背叛里里外外，它会有一个主流文化，就像比如善恶，比如爱、善都会有一个大的主流文化，这个主流文化在某一个时期会显现出很清晰的层次来。但是我就觉得，比如说艺谋，很典型的，他现在就是一个很主流的一个文化的标记。你比如说奥运，你比如说天安门晚上的国庆晚会，你比如《图兰朵》到鸟巢，按理说天安门晚会用不着一个电影导演去到那儿组织吧，以前我去过天安门，大家自发在那儿，开心一直到天亮。

许子东：以前的国庆也没找谢晋去导演。

田壮壮：为什么会形成这么一个？它是需要一种章法和一种想象，是不是我们改革以后，我们整个缺少想象力，说得找一个想象力的导演，歌剧从来都是在一个殿堂的感觉来听，说现在有鸟巢了，这个鸟巢怎么使用，供很多人来看，踢一场足球肯定是达不到那么好的。

许子东：背后都有商业。

田壮壮：变成了另外一个结合点了，所以我觉得这些东西我确实有点陌生。

窦文涛：人家艺谋导演玩得好，我在现场做报导，天安门广场上多少万群众整整齐齐，我的感想，一般热闹很难做到整齐，但是你看咱们，又热闹又整齐。

许子东：对，概括的好。

窦文涛：去下广告，《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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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文涛：你像刚才讲到，我觉得中国的市场很奇怪，比如说那天咱们聊到韩三平他是很乐观，认为多少年之内中国三百亿票房。我就想起《建国大业》，不是他提醒，我还想不到，说《建国大业》票房这么高，当然是形势很好。但是壮壮跟我说一个，还有七十多个孩子都给祖国献礼，怎么那七十几个孩子就没怎么听说呢？就是说为了建国献礼，好像拍了很多电影？

田壮壮：应该是不少，看报的名单，当时有一个表，他们原来说有72部，后来我说这72有点像《水浒》了，36天罡、72地煞，我估计应该是36部，36部也不少。

窦文涛：对。

田壮壮：肯定给取个数，这个数你在市场上看好像就没有这么多，好像《建国大业》属于一个集体电影界人的全体爱心的奉献，所以他这部获得了很大的一个号召力。

窦文涛：许老师，我现在有一种感觉，我这个比附也许不恰当，他们现在聊经济的，就聊现在叫国进民退，民营企业生存很难，我把它比到电影界来看，我也发现一个现象，少数的大片，而且有些人，你比如说冯小刚、张艺谋，有些在他身边积聚了一个团队，行之有效，就能操作中国的市场，一下子就几个亿。可是这当然很好，但是你要按照咱们一般说文化，不得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相比之下，这些个比较个人化追求的这个要不要？

你比如说在欧洲，甚至于包括在美国，他们都跟我讲，比如说电影院线，有艺术电影，也有所谓的商业电影，它是成行成市，分门别类，满足人们多方面的需求，大众与小众。现在也在讲，中国的文化是不是也很需要这种繁荣？因为有些果子它往往是要靠某种个人化，甚至某种在当时不见得很打中市场的这种追求，才能在将来结出果子。

许子东：现在导演没法拍，比方说现在此时此刻，中国有多少个导演在拍电影，你大概能知道吗？

田壮壮：其实是这样的，从去年报的是400多部电影，算数字电影，400多部电影在银幕上放的，可能不到一百部，剩下可能就是电视台，或者是不了了之。这个我是觉得，如果这叫市场，这叫残酷竞争，也可以是一个说法，但我不太这么看这个问题。我认为一个市场必须是丰富的，就像一个火车上必须得有两条轨道。大众和个性的东西必须连在一起，它是两个圆叠在一起的，它才有一个很大的面积。

我曾经也是挺理想主义的，我去日本考察过，日本原来有一个叫环球的小的放映厅，很小的，大概能坐80到100人的放映厅。我三年以后去，它已经做了两个120人的厅，据说现在已经四个厅了。它做的很细，这个事是一个要把心放上去的一个事。它在全世界选电影，选电影他用很简单的纸印成介绍，详细的给你讲这个故事，很早，两三个月前就把这个故事放在这个桌面上，你随时可以来，有的人很早就在网上，就考虑我要看这部电影。我从东京的东头到西头，虽然远但是为了这部电影我要去看一下，它形成了一个观众群，形成了一个文化群。

许子东：在巴黎拉丁区，巴黎圣母院对面那个地方，靠近（朗索帮音对）那个地方，有一个小影院，他专门放一些有名的导演，他办一个展览，放那些冷门的电影，大学生他会去，你在法国的大学生如果去看大片那个约会的理由不大好，要看这样的片比较有品位。

田壮壮：显得有品位。

许子东：你跑去看大片。洛杉矶USA附近也有这样的影院，所以我就想过，我就在想，像北大这样的学校，要是自己有一个影院，专门跟你们外面不相干，他就放一些过去一些，比如《小城之春》各种版本。

田壮壮：您说的这个。

窦文涛：好像你运作过？

田壮壮：不是，我就有一个担心，我有两个我还是有点不知所措，第一，现代的年轻人是不是愿意去看这种电影，和女朋友看觉得自己有品位，还是宁可看大片。

窦文涛：《建国大业》。

许子东：《麦兜》。

田壮壮：对，这是一。第二个，在十几年前，我曾经跟（赵石音对）部长提过，我认为应该有一个大学生的一条院线。为什么呢？我说有两点，我们的应试教育，高中生是不可能去看电影的，太压迫了。

许子东：对。

田壮壮：他到大学以后突然间自由开放了，而且那时候的求知欲特别强，各种文化知识求知欲特别强，这时候应该有适应他们的一种电影，又给你的电影市场培养了一批观众。

许子东：而且说不定将来还会出一批导演。

田壮壮：对，但是这个是需要国家拿一批专有的基金，因为你不能全放中国的这种电影，你要有相应的外国电影。

许子东：他根本不需要钱，他只需要批准，吴思远跟我说过，他设想过这样一个艺术影院，而且他有片源，欧洲的各个时期的很多好片子，欧洲片，结果不批。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