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在心里合计了一下,点点头说:“你们在村口等着,我回去取衣服。”
“老乡,我们跟你去拿吧?”我说。
“不必不必,村里有马家军,发现你们不得了!”老乡竭力阻止我们进村。
过了一会儿,老乡抱了一堆破衣烂衫出来,向我们跟前一扔。我们赶紧脱下身上的外衣,交给老乡。
我穿上老乡给的黑色破棉袄,套一条也是黑色的旧裤子,拣了一根棍子拄着,身上除了那条干粮袋,其他就一无所有了。
我俩开始要饭时不知怎么张口称呼,“大伯”、“大妈”、“老乡”、“先生”、“师傅”、“老板”,都觉得不太妥当。称谓必须符合乞丐身份和北方习惯,带点恭敬口气,人家才爱听,乐意施舍。我推敲来推敲去,确定张口叫“掌柜的”比较合适。
开始,我们也掌握不好讨饭的火候。见村子冒了烟,以为饭熟了,就进去要,结果碰了钉子。
“老子还没有吃哩,滚!”
挨了一顿骂,我们总结经验,知道要早了不行。乞丐要的是剩汤剩饭,人家自己都还没有吃,哪能给你呢!看到村子冒烟之后,至少还要等一二个小时,才能进村去要。那时人家刚吃过饭,有点残汤剩水,乐得行善积德。
讨过一段饭,我们也摸索到一点规律。首先要选准讨饭对象,一般来说老太婆心肠慈善,向她要多少能给一点。青年妇女也可以,她们当家理事,心肠软乎,也愿意积德行善。
春荒时节,讨饭越来越困难了,我们就想找点打短工的活计,混口饭吃。我俩路过一个村庄,看见一帮老乡正在挖水沟。我上前去打听,才知是一户地主雇他们挖水沟,为春播做准备,管饭吃,还有点工钱。
好几天没有讨到饭了,不如在这里帮几天工,解决一下肚子问题。我俩便托老乡给监工说情,收下我们当短工。监工见我俩年轻,便发给了两把锹,讲好只管饭不给钱。
我俩混进了挖水沟的行列。小张是农民出身,壮劳力,挥舞铁锹既有力气又在行,获得监工好评。我是学生出身,在红军里又一直当干部,挖沟力气小,铁锹抡不开,干活不在行。监工不欣赏我,走过来骂道:“你偷懒,不肯下力气!”几鞭子抽下来,我身上起了一道道血痕。
老乡抱不平:“你不能打张先生(我讨饭时改姓张),他是文化人,打了文化人眼睛要瞎的!”
监工不管那一套,又抽了几鞭子,才停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虽受了鞭笞的污辱,为了吃饱也只能忍受。
终于过了黄河
好不容易穿过沙漠,我们来到了一座长城垛子。这里是甘肃到宁夏的必经关卡,检查严格。有个梯子上到墙垛上去,墙垛上站两个背长枪的国民党兵,在那里仔细搜查着每一个过往行人。
我可紧张了一番。我虽然形同乞丐,可米袋子里还有宝贝和“禁品”。头一件宝贝是块罗马怀表,在当时是名贵货,长征路上李一氓送给我的,我一直珍藏着,扔了什么也不肯扔它。另一件宝贝是支派克自来水笔,也是价值无比的纪念品。那还是1930年从井冈山下来,我在四军第一纵队党委当秘书时,这个纵队打下了广东梅县县城,为了庆祝胜利,给营以上干部每人发了一支派克笔。还有一点藏红花,是西路军失败之前发的,我一直未用,塞在干粮袋的最底层。
更可怕的是还有我那驳壳枪的九发子弹,一直藏在干粮袋里,如今成了烫手的危险品,被哨兵查出来还了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了枪留着子弹何用?我直埋怨自己,急得揣着干粮袋手心冒汗。可已经进入了接受检查的行列,走出队列或扔掉袋子都容易暴露,我索性强自镇定,硬着头皮顺梯子走上墙垛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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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欧阳毅
编辑:
梁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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