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有过快乐,也曾消沉
我们有过的欢乐时光
下乡不光是有艰难,有苦痛,我们也确实有着曾经属于自己的美好的欢乐时光。
首要的是,我们踏入社会了,我们是成年人了,我们正在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这种精神上的解放,在下乡初期,的确让我和同学们愉悦、兴奋了好一阵子。
在枯燥乏味的体力劳动之余,我和同学们充分享受着兴趣和爱好带给我们的充实和快乐。
我喜欢读书。从文化革命开始那一年,我还在读小学四年级,就开始读家里书架上的《三国演义》,被其中的故事和诗词迷得不能自拔。到下乡前,已经把四大名著读了三部,只差《红楼梦》。到农村后,又开始读从同学那里得到的中外文学作品,像《唐诗三百首》、《林海雪原》、《战火中的青春》、《茶花女》等,还有一些手抄本,如《第二次握手》、《梅花党的故事》。再就是把在学校里学的"LonglivechairmanMao"那个初级层次的英语作基础,学英语,背单词。当然,更有不少的时间是在读《毛选》四卷,而且是那种非常虔诚地读,发自内心地读。
每到晚上,我们都各自点亮自己床头的油灯,那种大肚子的罩子灯,把灯芯拨到最亮,开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在身体已经达到充分疲惫程度的时候,可以在一种那样安静的环境中读自己愿意读的书,真可以算是最美妙的时刻了,在那引人入胜的情节或是瑰丽曼妙的词句之中,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充分的恢复和充实。
再就是记日记,记下自己每天的真实感受。有时还诌上几行打油诗,专门写在另一个本子上。可惜的是,在我入伍的时候,那几本日记不知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再也寻不到踪影。只剩下那个记录着打油诗的本子现在静静地躺在我的抽屉的角落里,向我证明着曾经有过的青春和梦想。
我和同学们大都喜欢收集歌曲,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最漂亮的本子是用来记录歌词和曲子的。碰到一起时,往往会拿出自己的本子来,和其他人交流最新的收获。那个年代,文化娱乐活动少之又少,贫乏得很,谁能找到几首不容易找到的歌曲,就会让其他人羡慕好一段时间。收录的歌曲中,普遍受到大家欢迎的,如苏联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条小路》、《喀秋莎》,朝鲜的《卖花姑娘》、《血海》,还有文革前的老歌《红梅赞》、《红珊瑚》,等等。
当然,最让人激动的,还要属同学们的聚会。
我们一个班的三个组虽然在同一个公社,但却分处在南北中三个地方,相距几十里地,见一次面并不是太容易。和其他班的同学见面就更别说了。所以,我们都特别珍惜每一次的聚会。一般来说,聚会的高潮部分往往出现在酒桌上,虽然那时我,还有许多同学,并不能算是会喝酒,不过是喝一些果酒之类的助兴,但少许酒精的刺激确实让我们忘掉劳累和艰苦带给我们的困顿和疲乏,投入到暂时的欢乐之中。记得自己诌的一首诗中还有"清以平安相祝愿,醉将高歌送天涯"的句子,当时之欢乐心情,可见一斑。更有一次新生大队的同学们来,酒后已经是夜半时分,大家亢奋异常,毫无倦意,竟又连夜一起奔往新生大队知青点,几十里的路程,一路奔波,一路高歌,等走到时,东方已是鱼肚初现,红霞漫天。而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欢聚。
几首当时填写的诗词
下乡时诗情甚浓,好舞文弄墨,虽然不知如何写诗,如何填词,却是手勤,想写就写,无知无畏嘛。现在拿出来看看,虽幼稚,还有点可笑,但毕竟是那个时代、那个年龄留下的,算是对自己青春的一种纪念吧!
南乡子·夜行1974.11.3
明月启寒风,入梦便起踏露行。忽听河下马嘶叫。远看,人如流水车如龙。急步夜间行,征程四十天方明。热汗浸透衣三层。欣喜,举目眺望东方红。
注:夜间拉沙,离家时明月正当空,脚踏朝露,路伴寒风,拉沙归来,天方明。
到汝南1974.11.28夜
行时方明归时晚,弹指一笑百里间。拉车似箭带风起,汗下如雨湿衣衫。汝南城中游街市,归家心切月当天。欢声笑语艰苦处,纵是万里又何难。
临江仙·夜读1974.12.12夜11点20分
白蜡一根照屋明,门外残夜清清。俯案精读乃雄文,唯有呼吸响,倚墙闹钟声。身居此地心飞远,五洲四海皆行。革命真理注胸中。下笔如有神,忘却寒冬冷。
(现在看来是不是有点搞笑呢?不过,那时我想不仅是我,很多人都是如此虔诚的)
无题1974.12.14
寒夜灯花照银钩,床前漫笔情悠悠。明日遥踏四百里,长烟一道下郑州。
忍看朋辈成新鬼
华生死了。
听到这个噩耗,我最初的反应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和华生是同一届的同学,只是不在一个班。他给人的印象很平淡,个子不高,瘦瘦的,肤色黝黑,有些特点的是那突出的颧骨和总是耷拉着的左肩膀。华生绝不是一个活泼的人,平日里言语不多,但爱好踢足球,一到球场上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满场颠呀颠的不知道疲倦,浑身散发着活力。离开学校下乡那天,我们还见了面,但没有机会说话,只是彼此挥了挥手,点了点头。
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一条鲜活的生命,怎么会说去就去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在这个星球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可是,消息是准确无误的。事实虽然残酷,毕竟还得面对,谁让我们,还活着!
我们几个人,呆呆地竖在那里,面面相觑,一时无语凝噎。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才得知事情的经过。
华生是死于脑膜炎。但在发病的最初几天,大队和公社的医生一直是当作重感冒来治的:降温,退烧。可是病情并没有被控制住,反而越治越厉害,直到脖子发僵发硬了,才怀疑不是感冒,急急忙忙往驻马店专医院送。已经晚了。华生的父亲好像是在省里一家大医院工作,他得知消息后立刻从郑州带着医生带着药品往驻马店赶,但面对在感冒药的掩盖和纵容下已经横行肆虐起来的病菌,他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撒手西归。
华生本可以不死的。"是谁之过欤?"当时,追究不追究,或是如何追究的,我已经无从知晓了,可能华生的亲属们也没有过多追究的意思,那时这样的误诊误治常常能听说,尤其是在医疗条件非常糟糕的农村。事后,遵照华生父亲的意愿,把华生就埋在了他下乡的地方。那座坟,距离他住的房子不过几十米之遥。
俗话说,奈何桥上无老少。死亡,无论对谁,都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词语。死者长已矣,而对于生者,譬如我,则发现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的脆弱,死亡竟然与我们如此的亲近,除此之外,在这种恐惧的心理之外,还多了一层复杂的情绪,就是遗憾。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在我入伍离开农村之前,我还抽空去看望了华生,向他告别。
华生的坟已经长满了青草,一看就是很少有人祭扫的模样。
不管是在白昼和煦的阳光下,还是在夜晚摇曳的星光下,华生都会感到孤单和寂寞的。我想。留在我脑海里的是:华生去世那天,是1974年5月15日,也是我们下乡整整一个月的日子。
那一年,华生整整18岁。
奖品卖了
1975年的大洪水过后,灾区为了尽快恢复和重建,要保持人口的相对稳定,于是那一年底的征兵不征了,退伍也不退了。知青们离开农村的正常渠道少了一条。回城的第二条路是招工,似乎也停了。还有一条路是推荐上大学,但是每年分配下来的名额还不够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的子女们用,他们通过各种方法让回乡的原本是农业户口的子女摇身成为下乡知青,而真正从城市下来的知青一般很难挨得着边。这同知青比较集中的青年点、农场是不同的。我和同学们也见多不怪,默认了这种社会存在,只是感到很无奈。于是,有的投亲靠友,有的转点,能走的差不多都走了。我们那个点4个女生都走了,只剩下我们4个男的,还有我们的朋友,一条狼狗,叫赛虎。
在迷茫中,我和同学们看不到前途的希望所在,就变卖了知青组里还值点钱的东西,包括上面发给我们的奖品,一辆架子车,那是我们知青组在1975年元月份代表全地区知青参加省知青代表会时获得的荣誉。可是我们把它卖了,卖了60块钱,计划加入到我们的生活费中去,改善我们的生活。不过那钱还没捂热,更没来得及变成柴米油盐,就被追了回去,因为生产队长把我们告了,县知青办专门派人调查此事,还发了通报,点名批评。于是我们把钱又退了回去,把车子拉了回来。
队长笑了,因为我们一旦回城,那辆车便是队里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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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崔向东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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