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老三届:独臂女知青的典型命运
2009年10月09日 14:21书摘 】 【打印共有评论0

三年大学毕业,阿宁又回到雁北,在一个单位里当团委干部。当地的一位大队支书,人很厚道,又知道阿宁的经历,对她很同情,也很照顾,好心的人们又开始暗暗地使劲,希望支书能和阿宁成功。支书同意了,但和家人一商量,家里坚决反对,说什么也不能接受一只胳臂的媳妇。她的爱情演变成为了婚事,一样夭折在萌芽中。

阿宁回北京很晚,是她的父母年龄老了,退休了,家里没人照顾,她才回到北京。办回北京没怎么太难,但回到北京后却比想象的难躲了。

她的年龄已经渐渐地大了,当年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回来却成了个老姑娘了,又是缺一只胳臂,谁都替她的婚事操心。北京城太大了,茫茫人海中,谁会正眼瞧一下她呢?知青上山下乡的热潮已经过去,典型更成为明日黄花,对她已经无济于事。没有一个再愿意买典型的账了。连找像大学里那位当兵的、村里那个支书愿意照顾她的好心人,都难以找到了,同情都变成了像恐龙一样稀少难见了。世故的城市,喜新厌旧的城市,眼睛只盯着更新的一代,将过去的一页书那样快那样轻易地就翻了过去,然后毫不留情地扔在了一旁,任它落满灰尘。

以阿宁以前自身的条件,她找个理想中的爱人,本来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现在,却成了老大难。都是因为一只胳臂的缘故。

这只胳臂是历史拿去了,是上山下乡夺去了。如果倒退20年,像现在一样年龄的年轻人开始生活,该上学时上学、该工作时工作、该恋爱时恋爱,她怎么能少了一只胳臂?

可是,一般人们很少去追问历史,而只注重眼前。越来越势利的人们,越来越注重眼前。背负着历史沉重的包袱的人,只能自己将这沉重的包袱从历史的昨天背负到今天,不要企图今天的人们帮你卸下昨天的包袱,也不要企图把这个昨天的包袱能变成今天的百宝箱。

最后,阿宁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一个工人。人很矮,而且下肢短。她还能挑什么呢?与其说是为了结婚,不如说是为了过日子。她已经从爱情、婚事,到过日子,完成了人生三部曲。到现在,她才多少明白一点,其实人生中最重要的不是典型、开会,不是热恋、憧憬,不是读书、上学……而是过日子。人生最艰难的,其实恰恰也是过日子。

阿宁说:“唉,其实,结婚的时候,我们两人都已经离过一次婚了。”这话充满感慨和沧桑。

结婚之后,阿宁并没有多少欢乐,她依然只是一人看书聊以解愁。丈夫看不惯她一天到晚总是看书,那无意于对自己的漠视和冷淡。于是,便和她吵架。都说吵架是夫妻之间生活的盐,但总是吵架,盐吃得太多,也会让人无法忍受。他们吵架的结果是离婚。这时,阿宁已经怀孕,但是,还是打掉胎儿,他们争吵着办了离婚手续。

过了不久,这个工人又找到她,向她道歉,说他很后悔,说他愿意她看书……说到最后,阿宁的心软了,又复婚了。她为他生了一个小姑娘,她用一只胳臂忙里忙外,把家收拾得利利索索,一尘不染;把孩子照料得利利索索,惹人爱怜。但是,她依然很寂寞,她常想这是她想象的婚姻吗?这就是她想象的生活吗?怎么比当年在雁北插队还要枯燥无味?她跑到外面学习外语,上了一期之后接着再上下一期的外语学习班。其实,上不上这个外语学习班,并不是主要的,她也并不是真的学什么外语,她只是想来打发掉这些寂寞而显得漫长的时间。

她在心里有时想:假如丈夫再提出和自己离婚,我就同意。

可是,丈夫再不提离婚的事。丈夫只是偶尔对她发发牢骚:“我知道,你要不是断了一只胳臂,你不会找我。”

她什么话也不说。她连吵架的力气和兴趣都没有了。

她曾经这样对我说:“要不是生活困难,要不是精神困难。我没有办法选择!”

这话说得如同哈姆雷特发出是生还是死一样沉重无比。这种痛苦在于内心的无着、不甘和挣扎。我明白这确实两种截然不同的困难,都是因为一只失去的胳臂所造成的。是那只胳臂使得她的生活有着比常人多一层的困难,是那只胳臂使得她的精神永远无法翻身运行在正常的轨道上。对于一个有文化对精神追求格外向往的人来说,这种痛苦要追随她的一生。

所幸的是,阿宁还有一个女儿。女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可爱。女儿会成为她内心这份痛苦的一种弥合剂和止疼膏。

看到阿宁,我常想起我们农场那位躺在麦秸里被收割机压伤腰的女知青。她比阿宁长得身材要好,模样要漂亮,但她比阿宁的命运还要悲惨。她的腰残疾比失去一只胳臂还要严重。她不能像阿宁一样,还能够拥有自己的一个可爱的女儿。回北京后,我只见过她一次,是个夏天的黄昏,她一个人扶着墙艰难地向胡同口的公共厕所走去。我很难忘记那个黄昏夕阳中拖长的她那蹒跚的身影,我不敢招呼她,我怕引起她伤怀的往事。我的心真是万箭穿伤。

我有时会想起那位亭亭玉立的女知青。但那亭亭玉立却只是立在青春的岁月里,只是立在历史的暗影里,只是立在无尽悔恨的回忆里。

(附 记)

阿宁,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试图找过她。在老同学的聚会中,她从来没有露过面。到是那位被收割机压伤了腰的高个子女知青,我曾经专门找过她一次,很想知道她现在的情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

可是,我以前很熟悉的南城的那条胡同,已经不复存在。那里已经盖起了一片高楼,成为了每平方米一万六千多元的高档社区了。望着那片高楼,明晃晃的落地窗晃着我的眼睛,我想这么多的楼,如果有一扇窗户属于她也好,也是对她年轻时所付出的腰的补偿。可是,我又想,这里的拆迁户的拆迁补偿,按照规定,撑死了,每平方米给八千多元,回迁进这片楼房里,近乎天方夜谭。她会迁到哪里住呢?五环外?还是六环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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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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