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亲历农村电气化

有了17位知青，南刘村就添了活力，面貌也就有了引人注目的变化。

我们对村子的第一个现代化改造，就是拉了电，添置了电磨房。提起磨面，那可是知青最头疼的事。生产队分的粮食都是裸粮，玉米棒子、麦子。要想吃到嘴里，就得先把它们剥下来，用簸箕簸干净，吹去浮土，捡掉杂质。然后送到邻村电磨房去磨成面粉。

出力倒不怕，我们就怕簸粮食。簸粮食绝对是个技术活。没技术的人把簸箕捧在手中，三簸两簸，力气费了不少，可粮食和杂质还是分不开。要说簸粮食的技术，知青里面只有袁希武胜任。村里建起电磨房，磨面省事了，知青袁希武自然成了村磨房最合适的人选。

电气化的甜头鼓励了村干部们。修塘库的时候，工程量太大。不知是哪一位干部想起来有一种叫做"电夯"的工具，可以大大节省劳力。建设电磨房的时候，电动机是我和王光华从城里活动关系，一家工厂领导白送的。如今需要到城里借电夯，任务自然落到我的头上。

这次和我一起去城里借电夯的，是和我同级不同班的同学李成祥，李成祥当时担任生产队会计。我心里暗暗高兴：李成祥艺高胆大，有了他，我就省心省力多了。

李成祥山东泰安人，为人仗义，办事细心。我俩拉一辆空架子车，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从塬上赶到城里。其时已是万家灯火。第二天赶大早，顺利地从工厂借了电夯，装上车，拉着重车一路往北塬上赶路。

跟成祥一起干活，他总是把轻的让给我，自己从头到尾执重的。这次不例外，他驾辕，我挂稍。急急匆匆赶到中午时分，又累又饿。看到沣河桥路边有个农民，抱了自家种的西瓜在卖，我俩像是见了大救星。吃掉几块西瓜，身上仿佛开始有劲了。就这样，一直到天黑，电夯才拉进村子。大部分人只见过木质的夯捶，没见过电夯，纷纷围过来看个究竟。村干部更是高兴，老队长像是对自己亲闺女亲小子一样，问："还没顾上吃呐吧？赶紧……。"

老照片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知青有了许多的计划。其中议论得最多的是打一口机井。南刘人有自己的伤痛，那就是高原饮水困难。村里总共有两口井，人汲水要排队。由于井绳长近百米，汲一桶水必须两个壮劳力。除了女知青和年轻姑娘们，一般上一点年纪的女人家是干不了这个活的。

这个理想一直到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实现。

一个17人的知青小分队，年轻的心灵唯一的目标，就是给村上打一口机械化的井。有了一口机械化的井，乡亲们吃水不再困难，高原饮水难的历史将告结束。这个理想竟像最美丽的蝴蝶，总在心中盘桓，但又捉不住。

现在，高原上应该有了无数的机井。回忆那个年代，一眼机井--一个令今人看来无比简单的理想，竟是既远又大，美丽又沧桑。

七、埋葬"初恋"

一个沉重的话题。像老版本的电影海报，斜挂在那里。供人燃起一支烟，思冥。没有沉重的历史旧负，只剩下自身的魅力，还有如获重释的宽宥。

我的一位"闺中密友"下乡前选择了结婚。结婚有什么实际意义，我们单纯得想象不来。只知道她的结婚，给她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她下乡的地方在陇县山沟，爱人在数百公里以外的城里。除了绵绵无期的痛苦思念，就是生活上比大家更多的拖累。我见到她的照片，憔悴消瘦，让我心生怜悯。

恋爱是生活的奢侈，现实生活承受不起恋爱的果实。

一次，她给我来信中，附带还夹了一封别人给她的信，内容却是关于我的。看完那封信，我隐隐约约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岁月，看到了"他"塞在我课桌

抽屉里的白玫瑰，闻到了我们一起爬阁楼喂鸽子时他身上传来的气息。

闺中密友的要求不高：爱不爱，总得给人家一个答复吧。

我决定给他一个答复。

说起我的稚嫩，谁都不会相信：我头一次被一个小男孩吸引，竟然是因为一件小事。小学高年级，班上转来一个男生。走进教室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棕色的皮包。咦！我们的书包都是一律斜背着的布包，只有苏联电影里的学生才用皮书包！拎着很神气，顿时让我感到酷得不得了。这个外校来的男生还会武术，初中时我已经把他当作了偶像，害得我上课也不安宁。他要在，我听课特别卖力；他要是逃学，我肯定也听不进去课了。

他高中和我不在一个学校。文革初期，我在游泳池跳水伤了腰，在家养伤。他变戏法一样，给我送来一摞又一摞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外国文学著作。有托尔斯泰、图格涅夫、普希金。还拿来许多抄四旧抄来的唱片，什么《梁祝》、《宝贝》……。在我家的一只苏联电唱机上放给我听。那一个一个黄昏的日子，伴着血染的残阳，印象是永远抹不去的。

可我不能答应他的爱情。我究竟需要什么，在等什么？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答复。我的内心，有一种情感，藏得很深很深。

我在农忙结束的时候专门去了一趟凤县，找到他插队的山区。那个知青点海拔很高，完全靠背篓劳动。第二天，我们像兄妹一样下山。送我上火车前，我们在小饭馆吃了一顿饭。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只要了一份一角九分钱的"海米白菜"。坐在桌前，低头不语。就在这时候，火车来了…… 。

插队期间，有的男生喜欢我。可我只把他们当同伴，当朋友。始终没有"心将融蚀"的那种感觉。人都说没有什么比初恋更刻骨铭心，可初恋对于我，不过像日出的露水，转瞬即消逝得无踪无影。

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