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不忘:1958年军内“反教条主义”运动
2006年11月20日 10:40新闻午报投票数: 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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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期间,刘帅冒着失明的危险写检讨。7月10日,刘帅由别人搀扶着走上讲台。他的检讨,既有实事求是的说明情况,也有违心的自我批判。他除了迫于压力,更重要的还是想尽快平息这件事,保护一批同志。然而,他的愿望太善良了,因为那时党的生活很不正常,斗争愈演愈烈。我和李达等被打成“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代表人物”,并编造了“以萧克为主帅,李达为副帅的反党宗派集团”。说我们是“有计划、有组织地向中央和军委的正确路线猖狂进攻”。会议还批判我在1958年2月上书彭德怀,是只要现代化、正规化,不要革命化。还批判我主持编写共同条令,是不要“党的领导、民主制度、群众路线以及官兵一致的基本原则”。

事实上,共同条令是军委组织的条令委员会编撰的。编写的稿子是经彭总修改,军委例会多次讨论通过后,又报送毛主席审定的,毛还作了批示:“萧克同志,三部条令我审阅了。请你注意将有学习毛泽东思想字样的地方,均改为学习毛泽东同志著作字样。改后即颁发全军执行。”我将毛主席这个批示向彭总作了汇报,并提出:“共同条令是草案,先试行,待试行修改完善后再颁布执行。”彭总说:“草案也必须坚决执行。”然而,在军委扩大会后,训总的批斗会上,刘其人等人却说:“共同条令是反党反中央,反对军委领导,反对军委正确路线,企图改变我军面貌的纲领。”

这时已毫无民主可言了,我们只能坐在被告席上挨批斗,没有申辩的权利。更让我没有办法接受的是,他们逼着我承认是“反党”。我在大革命时期就向往党,两年后入党,几十年来,为了党的事业置生死于度外,即便南昌起义失败,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也从未产生过离开党的念头。我即便在长期工作中有很多缺点错误,也绝不会“反党”。

但是,军委扩大会议开了两个多月。彭德怀在总结中给我定性为:“一贯坚持资产阶级的军事路线,从极端严重的资产阶级个人野心出发,进行反党反领导的宗派活动,企图改变我们人民军队的面貌。”此前几天,军委已撤销了我和李达在国防部和训总的一切职务。

军委扩大会议结束后,对我们的批判并没有结束。总政又派甘泗淇、刘其人等组成的工作组到训总领导开展斗争,指定训练总监部组成了新的临时党委,继续对我们进行揭发批判。他们采取专政手段,把预先圈定的所谓“反党宗派成员”,分别隔离、禁闭、监视,威逼利诱,无所不用。

我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始终没有承认“反党”。这时,他们就用高压政策,逼迫我检讨。大会批,小会斗,有时连晚上也不能休息。我心里很痛苦。入党30多年了,我还想为党做更多的工作,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冤枉?我想,只要人在,“戴帽子”又有什么关系?人可以打倒,历史是打不倒的。我按照他们的需要违心地写了检讨,才算过了关。

记得检讨交上去后,一次开会见到彭总,他说:“萧克,你这个人经得起斗。”我不知他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苦笑一声说:“我的检讨还可以根据事实核查。”话外之意是我的检查是否事实,还可以核查。

那年秋天,彭德怀主持军委开会讨论关于我的错误的决定,我心里是不服的,发言时就说“基本上同意”,这下又遭到批驳。他们说:“你说的基本是指多少?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六十?”黄克诚很严厉地说:“他不服,再开个会研究一下!”我也敏感了,所谓开会是什么意思,不外是加强火力再斗一场而已。我不说话了。当时参加会的聂荣臻、徐向前、叶剑英等几位老帅没有表态,才作罢,那个决定就算通过了。

彭总嘱托侄子向萧克道歉

直到1959年5月14日,中央批转了总政治部《关于以萧克同志为首的资产阶级军事路线和反党宗派活动》的报告,并以中央文件形式下发到团及地委,这场反教条主义运动才算结束。

在运动中,除了我、李达、郭天民外,李钟奇、吴伟、赵凌汉、叶楚屏、杨力勇、李文芳、王波、刘光第、王时彦、陈绪英等十几人都被打成“反党分子”。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后仅一年,主持批斗我的彭德怀元帅,也成了1959年军委扩大会议批斗的主要对象,遭受严重的打击与磨难。

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就像我好意给彭总写信,却成了“反党”的把柄一样;不到一年,彭总好意上书毛主席,也被说成是下“战书”。过了一年多,林彪又用同样的手段整谭政等同志。至于“文化大革命”,更是变本加厉。

也许是一腔忠心耿耿反而被冤屈的痛苦,使彭总对“左”的错误有了认识,他在被“罢官”以后,曾嘱托他的侄子彭起超代他向我道歉。“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彭起超找到我家,对我说,他伯伯要他向我转达几句话:“1958年的事,让你们受苦了,对不起同志们啊!”

听到这话,我非常激动。彭老总不愧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他既在自责,也是一个老革命家对党内斗争这个问题的深刻思考。

其实,我早就对他老人家没有气了。当时彭总的所作所为,是一定历史背景下的产物,当时我不是也违心地承认是“反党”吗?

粉碎“四人帮”以后,党中央进行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我们也向党组织提出对1958年反教条主义处理结论的申诉。经党中央、中央军委批准,总政治部于1978年11月7日发出通知,对当时的结论作了改变。通知指出“萧克同志在训练总监部工作期间,犯有单纯军事观点和教条主义等错误,受到毛主席和中央军委领导同志的批评是必要的、正确的。但鉴于当时萧克同志已作了检讨,彭德怀和林彪别有用心,借机整人,过重地打击了萧克同志。因此决定撤销‘以萧克同志为首的资产阶级军事路线和反党宗派活动’的结论”。总政这个结论,由于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对军队教条主义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真正解决这个问题,是在1980年代以后。1980年9月,我曾给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写了一封长信,其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我认为现在要实现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必须安定团结,使党的生活正常化。必要的批判斗争,也要从实际出发,绝不可扩大化。过去搞运动主要领导人有个口头语:‘思想批判从严,组织处理从宽。’而‘严’是在‘矫枉必须过正’的错误原则指导下的‘严’,就必然不顾事实上纲上线。政治上、思想上一经拔高,所谓‘组织处理从宽’,就是十足的虚伪。这是二十多年来的事实证明了的。今后对政治情况切不可凭空臆造,或一处出了问题,就举国兴师,经久不息。要分清问题的性质和主流与支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期出问题,就在当地当时及有关单位解决。把过去那种无穷无尽地写大字报、写批判稿、写检讨稿,开大、中、小批判斗争会的时间,去读书学习,搞业务,做点有益于国计民生的工作吧!”

总结这段历史,正是为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摘自《炎黄春秋》2006年第11期萧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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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hu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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