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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事不足信,《资治通鉴 唐纪49》和《旧唐书 吐蕃传》都明确记载在同一时间即贞元七年秋天,回鹘大相颉于迦斯数万余人(一说5万)第二次惨败于北庭。《资治通鉴》的编者已怀疑此事,认为回鹘献捷仅指 灵州小胜,其文曰:
"贞元七年(791)八月,吐蕃攻灵州,为回鹘所遁,九月,回鹘遣使来献俘。"同书十年(794)正月条 记载:"[正月],先是,吐蕃与回鹘争北庭,大战,死伤甚重,征兵万人于云南",没有说回鹘获胜。考虑到消息从西域传到云南所花的时间,这场战役就是 791年八月第二次北庭之战。吐蕃虽然获胜,针对5万余回鹘军队,自身也损失惨重,故而征兵云南。虽然文书材料显示790年以后西州在回鹘与吐蕃之间几度易手,但总体而言,吐蕃在东部天山地区占据优势的格局没有改变。回鹘扭转在东部天山的劣势则是在保义可汗(808-821年)即位以后的事了。
导致790年以后西域形势巨变的一个关键因素是葛逻禄部的加入。以前游牧于阿尔泰山西麓的葛逻禄部,因面临漠北回鹘向西扩张的压力和突骑施可汗苏禄死后七河 草原群雄无主的机会,于8世纪70年代向西迁至七河流域,尽据碎叶、怛逻斯诸城,迅速崛起成为七河草原的主宰。《唐会要》记其西迁之事在至德年间 (756-757)以后,《旧唐书》认为在大历(766-779)年间以后,这也正反映出西迁是一个逐步的过程。从北庭之战葛逻禄活动的位置判断,叶护政 权的东部边界可能从伊犁河上游河谷向东沿伸到今阿吾拉勒山和连依哈比尔尕山附近,否则它又何必夺取北庭附近的浮图川呢!从因北庭之战而使七河葛逻禄主体部 落全部陷入与回鹘的争战来看,葛逻禄各部在政治上是统一的,游牧地是连成一片的。
前文已述,唐贞元五年(789)到元和三年 (808)间,蕃、葛联盟控制了东部天山南北的局势,这一时期葛逻禄的势力范围迅速扩展。穆斯林和汉文史料显示,原来驻牧于七河草原上的部分葛逻禄人,在 8世纪90年代初已经南下进入了西部天山南麓地区。据伽尔迪齐记载,大食呼珊总督赫特里夫~本~阿塔(Ghitrif b.Ata,792-793年)曾派遣军队去费尔干纳地区驱逐葛逻禄叶护的军队,说明葛逻禄已经进入西部天山南麓。葛逻禄能够顺利南下,显然得益于与吐蕃的联盟。吐藩早在盛唐时期就已进入葱岭西地区,唐衰以后,与大食展开竞争。《旧唐 书~大食传》称:"贞元(785-804)中,(大食)与吐蕃为劲敌,蕃军大半西御大食",《新唐书~南蛮传》记:"(贞元)十七年(801)春,(南 诏)夜绝 泸(水)破虏(指吐蕃)屯,~~~~~~又战,虏大奔,于时,康、黑衣大食等兵及吐蕃大酋皆降,获甲二万首。"这些向南诏投降的康国和黑衣大食(阿拔斯王 朝)的军队,是被吐蕃从葱岭西一带调往东方的战俘。葛逻禄南下费尔干纳和纳林河地区,与双方789年结盟几乎同时,这不是巧合,而是蕃、葛联盟经营东、西 部天山总体战略的一部分。吐蕃经营葱岭以西,需要葛逻禄南越天山,使西部天山南麓与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地区南北连成一体。阿拉伯文献记录了蕃、葛联盟 在西部天山和葱岭地区给黑衣大食带来的麻烦,806年拉费厄在撒马尔罕起事反对黑衣大食时,就有吐蕃、葛逻禄的支持。
由于汉文史乘对790年北庭之战后双方的情况很少提及,故《九姓回鹘可汗碑》(全称《九姓回鹘登里罗汩没密施合毗伽可汗圣文神武碑》),就成为了解当时西域政治形势的主要资料。其汉文碑铭第11-15行的碑文如下(符号囗表一个缺字):
(11行)~~~~~~崩后。登里罗羽囗没密施合汨咄禄胡禄毗伽可汗继承。
(12行)囗合毗伽可汗当龙潜之时。於诸王中最长。都督刺史内外宰相
囗囗官等奏曰。天可汗垂拱宝位。辅弼须得囗囗囗囗囗囗治之才。海岳
之量。国家体囗。法令须明。特望天恩允臣等所请。
(13行)囗汗宰衡之时。与诸相殊异。为降诞之际。祯祥奇特。自幼及
长。英达囗武。坐筹帷屋之下,决胜千里之外。温柔惠化。抚囗囗囗囗
世作则。为国经营。算莫能纪。初北方坚昆这国。控弦 余万。彼囗囗
(14行)囗囗。英雄智勇。神武威力。一发便中。坚昆可汗应弦殂落。
牛马谷囗。囗械山积。国业荡尽。地无居人。复葛禄与吐蕃连囗囗囗囗
偏师于匀曷户对敌。智谋弘远。(阙文)
(15行)囗囗庭半收半围之功。天可汗亲统大军,讨灭元凶。却复城邑。
囗土黎庶。含气之类。纯善者抚育。悖戾者屏除。遂囗囗囗囗媚碛几诸行
人。及於畜产(阙文)
学界对碑文前11行所叙内容看法略同,第11行最后一位继位可汗(即上文所引)的名号与汉文史籍所记怀信可汗(795-805)[7]的名号一致。但是,中 外学者对碑主身份、尤其第12行开始叙述的是哪位可汗的业绩等问题,存在不同观点。1913年伯希和、沙畹在《摩尼教流行中国考》 中提出"保义可汗(808-821)碑说",并据拉得洛夫研究该碑残存粟特文碑铭记录建碑于马年的结论,将立碑时间确定在保义生前的814年。[8] 王国维、羽田亨从之,笔者亦持"保义可汗碑"说。另外,笔者不同意将第12行开始叙述的事迹看成是阿跌氏王朝创建者怀信可汗的业绩的观点, 我认为第12行开始叙述的是保义可汗即位前(14行以上)和即位后(15行以下)的事迹。检索唐代正史--保存了780-839年历代回鹘可汗汉文音译名 号的全称,其中只有保义和昭礼(两人汉文音译名号与碑题完全一致)两可汗的最末三字是"合毗伽",与第12行开头处的"囗合毗伽可汗"一致,昭礼可汗 (825-832年)与怀信可汗隔代,故而这个"合毗伽可汗"只能是保义可汗名号的简称。而碑文中的"天可汗"一词其实是回鹘臣子对当世活着的可汗的固定 尊称,犹如汉地臣子面君时称"皇帝陛下"或"陛下"而不能称其庙号如太宗、或称其年号如康熙等一样。因此,第15行以后多次出现的"天可汗"均指保义可汗 并且是其即位(808)以后,即位以前则称其名号简称"合毗伽可汗"(12行)和"可汗"(13行)。
碑文第12行叙述的是,大臣向怀信可汗推荐还在"龙潜"的保义出任宰相,因此奏文中称怀信可汗为"天可汗";第13、14行叙述保义"宰衡之时"(衡疑为衙),大破坚昆,并与葛逻禄、吐蕃战于匀曷户地区。第15行记回鹘对北庭"半收半围之次",天可汗亲统大军,收复北廷。这是保义第一次以"天可汗"称谓出现,为界定碑文所叙 事件的时间提供了可靠依据,即北庭收复于元和三年(808)保义即位当年。不久,回鹘再一次开始大规模征讨(第16行),打败了围攻龟兹的吐蕃军队,吐蕃 "奔入于术",被回鹘围歼于城中。于术乃唐代于术守捉城,按《新唐书~地理志》,它西距龟兹460里,东距焉耆70里,回鹘控制了塔里木盆地北缘。接着 (17-19行),回鹘军队又从龟兹向西,越过西南走向的天山南脉,进入真珠河谷地,即今锡尔河上游的纳林河,"大败贼囗,奔逐至真珠河, 天可汗矜其至诚,赫其罪戾,遂与囗王,令百姓复业,自兹以降,王自朝觐,进奉方囗囗囗囗厢沓实力(后阙)",这个被征伐后归顺进贡的"王",不是葛逻禄君 主(碑文记为"叶护"),而是当地政权的君主。作为葛逻禄三部之一、分布于纳林河谷地区的沓实力(踏实力),经过这次打击也归顺了回鹘。碑文第20、21 行记载了回鹘最后一次征讨,"攻伐葛禄吐蕃,搴旗斩 ,追奔逐北,西至拔贺那国",拔贺那即费尔干纳,从"西至"一词可知回鹘仍然是从塔里木盆地北缘进入西部天山南麓的,说明回鹘已经完全控制了焉耆到阿克苏 一带地区。此次使西部天山南麓的葛逻禄、吐蕃势力遭到沉重打击,葛逻禄"叶护为不受教令,离其土壤",回鹘"复与归顺葛禄册真珠智慧叶囗为主",另立了忠 于自己的叶护,使葛逻禄部出现了两位叶护,葛逻禄彻底分裂。从记载此次战役的文字位于碑文最末几行判断,事件发生于立碑的814年前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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