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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裁封锁下的克里米亚:狂欢后的双重生活


来源:澎湃新闻网

料峭的三月,当俄罗斯大多数领土还被冰雪覆盖时,克里米亚半岛却已是另一番草长莺飞的模样。

文章来源:澎湃新闻;作者:杜珊珊

料峭的三月,当俄罗斯大多数领土还被冰雪覆盖时,克里米亚半岛却已是另一番草长莺飞的模样。

14日拍摄的建设中的刻赤海峡大桥。俄罗斯总统普京14日抵达克里米亚视察了这座大桥。

家住克里米亚半岛东侧刻赤市的本地女孩维多利亚每天都能从自家的窗户眺望正在施工的刻赤海峡大桥,轰隆隆的建造声丝毫没有让她心烦,反而满怀兴奋和希望。

“这是一项宏大的工程,是这个城市最重要的景点。”女孩儿日前告诉笔者说,“俄罗斯毫无疑问地在改善我们的生活,复苏旅游和经济。”

这是一座极具象征意义的大桥,计划今年年中落成,届时将成为连接克里米亚与俄罗斯本土的唯一陆上通道。

4年前的3月18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和克里米亚、塞瓦斯托波尔市的领导人在克林姆林宫签署了有关加入俄联邦的条约,向全世界宣告了克里米亚“脱乌入俄”的既成事实。乌克兰方面迅速关闭了与克里米亚之间唯一的路上关口。

今年的俄罗斯总统选举投票日刚好选在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联邦4周年当天。3月1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抵达克里米亚,专程视察了大桥的建设进度。

视察结束后,普京在塞瓦斯托波尔市向4万名集会人群发表了两分钟的简短演讲,他重点承诺会继续改善克里米亚民生,“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便能克服一切困难。”

克里米亚首府辛菲罗波尔处处可见的大选信息(海报内容:我们的选择,我们的大选,与俄罗斯永远在一起!)。 

双重国籍和飞涨的水电费

“乌拉!”

2014年的3月18日,普京刚一宣布克里米亚自即日起加入俄罗斯,守在电视前、60岁的俄罗斯族克里米亚人尤拉瞬间兴奋地叫出声来。

但他身旁的乌克兰族妻子柳德米拉,则显得有些犹豫。除了尴尬的民族身份,柳德米拉更挂念的还是两个女儿,她们还在乌克兰,但并不想回克里米亚。

“她们在敖德萨工作,那是个(乌克兰的)大城市,”尤拉近日告诉笔者,说着叹了口气。

从那以后,每隔几个月,尤拉就会和妻子带上腌好的蔬菜、烤制的甜食、自制的香肠,开车一路北上。到达边境后,他们会拿出自己的乌克兰护照,办手续过海关,再从边境坐火车去敖德萨。

辛菲罗波尔街头的普京涂鸦。

和许多当地人一样,尤拉夫妇在“克里米亚脱乌入俄”之后开始有了双重国籍,由于亲友还在乌克兰,他们也因此过着双重生活。

“乌克兰的工作形势并不乐观,”尤拉说,“我们还要给她们送去经济上的支持。” 

尤拉今年满60岁,是克里米亚首府辛菲罗波尔的铁路修检工。这份工作让他每月有400美元的收入。在值一个通宵班后,他可以休息三天。

而这三天,尤拉也会利用起来去机场、火车站做黑车司机或导游,或是去工厂兼职。

“制裁以后,物价甚至超过莫斯科了,我们只能瞎忙活,啥都做。”尤拉说着深吸了一口烟,弹了弹手中的烟头。

2014年3月,深陷乌克兰危机的克里米亚发起全民公投,以近97%的支持率同意入俄。随后,普京总统签署了经联邦议会批准的克里米亚入俄条约。美欧主导的经济制裁接踵而至,直至今日。

因经济制裁而与世界众多国家、地区切断联系之后,克里米亚的物价开始上涨。入俄后,乌克兰切断了对克里米亚的物资供应,半岛所需物资大多依赖来自俄罗斯本土的轮渡运来,运输费用骤增。

目前,克里米亚半岛通往外界的铁路、公路线已被切断,国外的航班和船只不再停靠克里米亚,这对以疗养旅游著称的克里米亚打击颇大。

克里米亚人如今无论想去哪个国家都要取道莫斯科,成本和时间由此大幅增加。

此外,国际金融机构停止了对克里米亚的贷款业务,国际零售品牌也退出了半岛。国际连锁餐饮商家如麦当劳、肯德基撤出后,由本土快餐店代替。信用卡公司退出业务,只有由俄罗斯签发的visa和mastercard还能使用。

塞瓦斯托波尔的民众在滨海的广场上休息。

而克里米亚人赖以为生的捕鱼业,也遭遇了尴尬困境:乌克兰不再收购克里米亚的鱼,而俄罗斯市场又无法消化这些产量。

“说实话,我觉得生活水平下降了,”75岁的鲍里斯告诉笔者,他穿着夹克,手握一根残旧的狗绳,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只腊肠犬卧在他脚边。鲍里斯的耳朵已经不太好使,与人聊天时得稍稍倾着身子,“乌克兰现在在搞退休金改革,现在俄罗斯的退休金还没乌克兰高。”

“物价上涨了不说,连生活用度也涨起来。昨天我妻子刚给我看我们的账单,一个月水电暖气5200卢布(约合人民币572元),一个月哦。原来只要2500卢布左右!”

普京亲自督导下的大兴土木

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克里米亚自古便是战略要地,南临黑海,东扼亚速海,被称为“黑海门户”。自18世纪以来,俄罗斯在这里一直有海军常驻,塞瓦斯托波尔就是俄黑海舰队的出海口。

四年前由塞瓦斯托波尔发起的大量亲俄示威从而引发克里米亚入俄的印记,时至今日仍能在城市中找到:处处悬挂着俄罗斯国旗和“我们在一起”的标语,以及大幅的普京海报。

普京也对这里倍加珍重,不仅将大选日定在克里米亚“回归日”,还将为数不多的竞选活动地点放在了克里米亚。

塞瓦斯托波尔街头处处悬挂俄罗斯国旗。

2016年2月开建的刻赤跨海大桥便是普京重点监建的标志性项目。该大桥由普京的密友、建筑业巨头阿尔卡季·罗滕贝格负责承建。造价将近40亿美元,全长达19公里,它将连接起克里米亚半岛与俄罗斯本土,落成后将是欧洲大陆最长的公路、铁路两用桥。

普京14日亲临视察时,随行官员还宣布,大桥道路部分将提前于今年5月9日即卫国战争胜利纪念日落成。

在刻赤大桥建成前,辛菲罗波尔的机场是目前直接出入克里米亚的唯一渠道。目前,该机场正在建造新的航站楼和跑道,使之成为现代化新机场,普京14日也视察了机场的新客运大楼。

克里米亚的大兴土木,并不止于刻赤大桥和机场。在阳光照耀下,金色圆顶的亚历山大教堂(Alexander Nevsky Cathedral)熠熠生辉,它是克里米亚首府辛菲罗波尔巨大的标志性建筑,也是人民的精神象征。教堂在普京的敦促下建成,至今,教堂的院子里都树立着一块巨大的感谢普京的公告牌。

辛菲罗波尔大兴土木,此处为修路的工地。

“没有一个乌克兰总统像普京这样关注克里米亚,他亲自监督很多项目,所以项目推进效率很高。虽然制裁在身,莫斯科仍然不遗余力地改造克里米亚。”美国国家公共电台近日的报道称。

此外,普京投入了数十亿美元来修缮道路、学校和医院、幼儿园、新的发电站。从刻赤海峡接入的海底电缆连接克里米亚和俄罗斯电网,并建造发电站,使得克里米亚能够做到能源独立。

针对克里米亚作为旅游胜地在加入俄罗斯后可能面临的游客减少问题,俄罗斯政府专门提供补贴以降低机票价格,并每年派退伍军人、残疾人和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受害者去克里米亚的疗养院度假,还为赴克里米亚度假的国人提供财政补贴。

克里米亚超市里的产品大多来自俄罗斯、白俄罗斯、土耳其和波兰,价格已稳定下来,但据笔者观察,部分商品价格确实比莫斯科要高得多。

塞瓦斯托波尔海滨。

但30岁的当地护士瓦尔列达似乎对制裁并没有更多的感受,她告诉笔者,日子正在慢慢变好。“我在肿瘤科工作,在乌克兰的时代,一个化疗疗程是非常昂贵的,不是所有家庭都负担得起。而现在,它是免费的。”

大学生热妮娅也认为,加入俄罗斯之后,目前医疗水平提高,城市设施完善,每个家庭都负担得起教育,退休人员生活有保障,有了社会保障,不再像乌克兰期间时常断水电、断暖气。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经济上的困难只是一时的。”热妮娅说。

在民族认同感上,瓦尔列达也更倾向于俄罗斯。“克里米亚大部分是俄罗斯族人,是个讲俄语的地方。在乌克兰时期,官方语言是乌克兰语,我在医学院用的课本全是乌克兰语,我们并没有学习俄语的权利。”她表示,很高兴回归俄罗斯。

“克里米亚狂喜”逐渐消失

三月行走在塞瓦斯托波尔海湾,两岸夹道开满了粉色的樱花。天然良港之内,俄罗斯黑海舰队的军舰和潜艇静静停泊。

塞瓦斯托波尔港,这里停泊着俄罗斯黑海舰队。

这样的宁静美景很难让人想象2014年乌克兰局势最为紧张时刻的剑拔弩张:彼时3月,驻扎在塞瓦斯托波尔和刻赤的俄军事情报总局“格鲁乌”(ГРУ)特种作战旅及黑海舰队第810海军陆战团迅速控制了风雨飘摇中的克里米亚。而那次夺取克里米亚的“小试牛刀”也被视为俄罗斯“新面貌”军事改革的一大重要成果展示。

这里还曾是前苏联的军工造船基地,军工产业也曾是克里米亚经济的支柱产业。曾几何时,克里米亚几乎有一半居民从事军工造船行业。但苏联解体以后,军工生产随之萎缩。

不过,与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其他城市相比,如今的塞瓦斯托波尔仍然更显“体面”。在绵长的海边走廊,市容清洁车一寸一寸地来回清扫地面。青少年在海边的广场上玩滑板、溜旱冰、骑自行车,恍惚间,这个滨海城市与欧洲其他城市并无二致。游客们在海边拍照,远处的海鸥或静静浮在海面休息,或在广场上的游客脚边觅食。

但不远处矗立于港湾入口处海水之中的“沉船纪念碑”,似乎不断提醒着来往的行人这座城市所承载的厚重历史:在19世纪克里米亚战争中,俄军为阻挡英、法、土联军进入塞瓦斯托波尔港,自沉了15艘舰船。饱经战火与沧桑,它依然静静伫立,默默讲述这一传奇城市的无数英雄故事。

塞瓦斯托波尔标志性景点:沉船纪念碑。

这只是克里米亚半岛与俄罗斯生死与共的战争记忆中的一个片段。19世纪,文豪托尔斯泰在克里米亚参加了第九次俄土战争,在前线任炮兵连长,这段经历影响后来举世闻名的长篇巨著《战争与和平》。二战期间,德军与苏军围绕克里米亚半岛,展开250余天的攻防战,迟滞了德军进攻的步伐。半岛的刻赤与塞瓦斯托波尔两座城市也获得了苏联政府“英雄城市”的称号。

俄罗斯科学院社会政治研究所领军研究人员、社会学家列瓦绍夫(Viktor K. Levashov)告诉笔者,在克里米亚,普京迅速而有效地找到了防止后苏联地区出现新的内战温床的政治解决办法。

“普京的主要功劳在于,在俄罗斯人眼中,克里米亚实现了和平(过渡),没有血流成河。”列瓦绍夫说道,他是俄罗斯从事俄罗斯社会稳定和转型问题研究的权威专家。

但俄罗斯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综合社会研究中心主任佩图霍夫(Vladimir Petukhov)及该中心资深研究员、社会学家贝佐夫(Leontiy Byzov)认为,三年多以后的今年,研究显示,“克里米亚狂喜”(“Crimean euphoria”)事实上化为乌有。“吞并克里米亚相关的问题依旧存在,”他们告诉笔者说,“不过,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已经是事实,今天的俄罗斯舆论仍然总体是感到庆幸的,包括克里米亚的居民在内。”

“感谢上帝,我们的孩子们不用在战争中长大。”75岁的克里米亚老人鲍里斯说道。

(注:本文所有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均不代表凤凰网国际智库立场)

[责任编辑:李伟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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