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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杀马特简史:引起潮流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来源:拾文化

原标题:中国杀马特简史:引起杀马特潮流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 声道 (ID

原标题:中国杀马特简史:引起杀马特潮流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文化菌说:

杀马特已死的十年后,

越是群魔乱舞,越是生机勃勃。

(配图如引起您的不适,还请海涵)

2008年,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标志性年份。

这一年相继发生了南方暴雪,艳照门风波,汶川地震,北京奥运会,三鹿奶粉事件……

湖南邵阳出生的说唱歌手、网红史上的元老级人物沉珂,一首《飞向别人的床》火遍互联网,但一年后的2008,她便被传自杀,从此在杀马特江湖销声匿迹,成为被“信徒朝拜”和哀叹的历史。

与此同时,获封“教父”的罗福兴,和他的杀马特家族迎来巅峰。

他们接过沉珂的衣钵,五颜六色的头发半遮眼角,烟熏妆,或忧郁或暗黑的画风,在QQ空间病毒式传染。那个没有快手而社交媒体初兴的年代,无数个葬爱家族,以火星文为抒情语言,通过QQ群的纽带式结构,缔造了一个边缘群体的地下广场。

以杀马特兴衰为视角,沉珂之死,前十年,是孕育;后十年,是野蛮生长,以及最后的辉煌。

01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杀马特的起源时间。

流传最早的说法是,在1999年,香港视觉系乐队ParanoiD成员Mai Rox,将杀马特自拍照上传网络,开始收获大量的粉丝。此时的沉珂12岁,罗福兴9岁。

Mai Rox代表了史前年代的玩法——杀马特还没有从音乐的母体中独立出来。对她来说,夸张怪诞的外表下,是嘲讽、反叛和对抗的摇滚心。

但这并不是Mai Rox所创。70年代末期,Mai Rox的英美前辈们,已经掀起了朋克风的潮流:失业浪潮中的年轻人,暴躁不安而愤世嫉俗,朋克音乐成为宣泄的出口。这股亚文化风潮,正是以铆钉、烟熏妆、反重力学的笔直发型为视觉形象。

没过多久,继承了欧美特质的视觉系摇滚,在日本传播开来。因为地缘上的亲近,以及文化上的共通性,当然更重要的是,视觉系进一步突出视觉的意义,而视觉效果的模仿门槛极低,视觉系摇滚成了杀马特的另一文化渊源,对摇滚一头雾水的县城青年,玩起了造型的DIY。

朋克风

以此来看,在杀马特的历史进程上,Mai Rox充当了桥梁式的角色。在她之间的年代,诡异出格的人物视觉,是潮流音乐的外形,而音乐被用来宣泄不满和反抗权威;而她走红之后,视觉本身脱离了附庸的地位,成为独立的行为模式,被模仿,被传播。

没有了摇滚的表达限制,而廉价的洗剪吹造型,基本不存在经济门槛,杀马特开始了孕育的历程。而与此同时,中国城市化进程迅猛拉开,无数像罗福兴一样的年轻移民,初中毕业,便涌向城市。

02

2002年6月16日凌晨,北京蓝极速网吧一场人为纵火,25人死亡,举国震惊。

蓝极速大火背后,是疯狂蔓延的网吧业,它为十八线小城青年,提供了触网的机会。

今天你所能回忆起的典型杀马特照片,不少是在2元/小时的县城网吧拍摄。像素劣质的摄像头下,杀马特青年单手托腮,酒红色长发遮住半张脸,忧伤和疼痛感“逆流成河”。

过了两年,芙蓉姐姐将形体妖娆扭捏的照片,上传到水木清华等网站,一炮而红。芙蓉姐姐的走红,预示着互联网审丑时代的开启。这一年,湖南卫视选秀节目《超级女声》也拉开帷幕。

此时的罗福兴,没读完初一,他借了一张身份证,进了工厂,在枯燥流水线之外,以城市移民的外来者角色穿梭于网吧,并且逐渐接触早起杀马特这一异质文化。

一年后的2005年,腾讯在QQ的基础上推出了QQ空间,又是件改变杀马特历史进程的事件。

此后的杀马特,不再局限于QQ群之间的属地界限,以QQ空间这种半开放平台为载体传播。那些拥有黄钻的“贵族”,用带着血色、闪动的、暗黑系的模板,打造出个性化的视觉空间。火星文的个性签名,摄像头下的伤疼自拍照,配上《飞向别人的床》的背景音乐,成为年代的标配。

沉珂,以及彼时的QQ空间模板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劲舞团》引入中国,并迅速成为杀马特青年的聚集地。他们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随着音乐快速抖动,模仿人物造型,在游戏里以“老婆”、“老公”相称。

随后的几年,随着文化基础设施的铺设完毕,杀马特快速风行,并成型成一种青年亚文化。不过要说到这种成型文化的创始人,算得上互联网的一大悬案了。

在百度输入“杀马特创始人”,搜索界面底部的“相关搜索”,你至少可以看到四个名字,他们分别是安子轩,罗福兴,李小凯,杨子浩。但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具体信息,除了这几年频繁出镜的罗福兴,互联网不会给你多少资料。

这四人中,传说中的创始人之一,李小凯却连自己的百科词条都没有。而安子轩,三百多字的简要介绍,不能再粗枝大叶了。有趣的是,在他的性别一栏,标着“不详”,“不详”二字,倒是颇为符合那个年代的审美潮流——长发中性风,烟熏妆大一统,性别界限被视觉效果打通。

相比之下,罗福兴显得有些独特。这几年他频频接受采访,还拍摄视频,不吝在媒体面前展现当年的杀马特文身,“教父” 之名逐渐被认可。

显然,向现实妥协的他,没有觉得那是可以敷衍遗忘的历史。一个证据是,在“杀马特”和“罗福兴”上的百度词条修改历史里,反复出现了“非主流罗福兴”和“杀马特罗福兴”两个名字。

03

沉珂“死”在杀马特的巅峰。一年前的2007,她和光光共同创作的《飞向别人的床》走红,中英夹杂的歌词写道:

我们就快要完蛋/我还想和你做/还想和你做/crazy的那个夜晚你真的太厉害/所以还想再重来……

低俗、性暗示,没有文法、意境和修辞,浅薄无深度,贴切反映出杀马特的地下文化气质:网络结社下肤浅的性启蒙,和边缘的疼痛感,虚无缥缈地延伸着。

终于,这种疼痛和忧伤,“杀死”了那个在长沙市一家药物公司做实习药剂师的沉珂。同时,宣告了盛世的到来。

那时的互联网,“血魔妖”、“残血”、“葬爱”等家族,遍布在QQ空间和贴吧。罗福兴和安子轩等一干创始人,疯狂地组建QQ群,并动员群员去贴吧、论坛张贴广告,扩大家族地盘。

他们广告的方式很直接,杀马特照片,配上“潮流、时尚”的字样。看上去没有技术含量,不过却有着垃圾诈骗短信一样的效果——筛选受众。那些受教育精英,从来不会是他们的族员。

传说中的“血魔妖”家族创始人罗福兴,发展到管理几十个群,“每个群有1000多人”,建立起金字塔式的群管理体系,而QQ群和空间,成为“教父”布道的社交场所。

杀马特教父罗福兴

杀马特文化的巅峰到来,曾经的边缘群体,以奇装异服为武器,以视觉为旗帜,通过罗福兴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街”,抱团取暖找到了存在感。现在,它是时候接受主流文化的反攻了,这是场无法逃避的战争。

一场反杀马特运动在民间兴起。

关于这场运动,卫潇雨在《杀马特的风云十年》里提到,“网友介绍,自己学校也有专门的‘反杀组织’,看有没有什么杀马特在学校,发现了就是暴打一顿”。

不过,网上找不到任何相关的图片和视频,文字都寥寥无几。甚至关于这场运动的说法,也莫衷一是,有传言是2009年,有传言是2011年,也有传言是2013年。不过,它从侧面说明,这些年的杀马特文化,还有着落日前的余晖,它甚至需要以线下“运动”的形式被反对。

可以佐证的是,2013年《杀马特遇见洗剪吹》走红网络,美国《外交政策》网站在12月2日刊登了题为《名利失败》的文章,中国青年的“集体疏离感”,跨过太平洋,惊动了山姆大叔。

而据华中师范大学社会学博士王斌统计,截至杀马特活跃末期的2014年底,百度搜索以「杀马特」为主题的网页将近1700万,杀马特贴吧累积发帖近150万,活跃的QQ群不下200余个。

但随后的社交媒体时代,出走农村的城市移民逐步成年,青春的疼痛、伤痕和无病呻吟,被娶妻生子的世俗逻辑所取代。罗福兴告别“教父”,而杀马特亚文化,逐步走向死亡。

04

2015年12月22日,冬至。

此时的罗福兴,已剪去长发,在深圳当起美发学徒,杀马特群体隐匿在锥子脸风行的网红时代。正值发展巅峰的新浪微博上,“@幽灵木偶偶”一篇《我是沉珂》,将人们的视线拉回7年前。

复活的沉珂,在这篇以“大家好,7年不见”开篇的长微博写道:

“你问我,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要出现?因为我活着啊。自杀未遂,死掉的是属于我自己的那段年少荒唐,你希望我说什么?对不起,我还活着。”

杀马特文化史上的悬案,终于揭开。今天的80/90后回忆起当年杀马特过的青春,以及QQ空间和人人网上无病呻吟的文字,也会有“荒唐感”吧。

变身淘宝店主的沉珂

随着杀马特的陨落,当年的元老,烟熏妆女青年,网络畅销歌曲《飞向别人的床》演唱者,如今洗去了文身,变身家庭主妇、贤妻良母。

她的微博已改名为“沉珂和幽灵木偶”。名字依旧有着暗黑系的文风,也许就像她所说,“我觉得我没有变。如果硬要说变的话,可能现在的我更正能量一些吧。”不过日更的内容,多是她的自拍,以及美妆店铺宣传。很难想象这个泯为众人的淘宝店主,当年曾引领亚文化风潮。

开始流量和网红IP变现的沉珂,倒是让人想起罗福兴们走过的这七年。

沉珂消失的年代,杀马特成为中国边缘群体中,最具辨识度的一群人,罗福兴们,则成为金字塔顶端的“教父”。但这种传销式的亚文化结构,除了为都市的城乡结合部和十八线小城的洗剪吹店贡献外,并没有产出太多的收益。

彼时的罗福兴们,自带流量属性,但无法变现,他们只能靠售卖群管理员位置,发廉价的微博广告,卖“杀马特人气排行榜”等手段来营收,2008年到2014年的6年间,身为“教父”的罗福兴,也才赚了近十几万元(《杀马特的风云十年》)。

在直播风起云涌的年代,6年十几万元收入,不及头部主播的零头。同样代表城乡结合部边缘群体、被贴上“脑残”的快手网红,MC天佑的商演出场费已高达80万,顶级网红的直播平台流传签约费,更是动辄突破千万。即便那些在公园里尬舞的中二青年,也过上了喝汤的日子。

回归正常生活的罗福兴

杀马特精神的确没有死,异质、边缘的群体,在新的审美和移动互联网浪潮下,开始了新的大逃亡。资本对流量的收割,制造出史上最大的泡沫,虽然边缘群体的挤压感一直都在,但疼痛和忧伤,在视觉系的暗黑之外,有了超出以往的经济补偿。

也许是一个巧合,在沉珂复活的2005年,她的那首《飞向别人的床》,被列入120首网络音乐管理黑名单。而在黑名单上,有这两年走红的民谣歌手赵雷,还有已被禁播的喊麦第一人。

对于眼前这一切,曾经的“教父”罗福兴和元老沉珂,是否会暗自感叹,自己生错了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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