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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公路上的人间事:有人来过8次都没穿越成功


来源:剥洋葱

原标题:死亡公路上的人间事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的生活在察瓦龙的小旅馆里打转,不是接待客人,就是给他们

原标题:死亡公路上的人间事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的生活在察瓦龙的小旅馆里打转,不是接待客人,就是给他们安排吃饭、住宿,偶尔出去救援。但转过来一想,也不是啊,这些年,我在这里接触了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之后,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找到了很多快乐。

丙察察线危险路段“大流沙”。图片来自网络

文| 新京报记者张维

前几天,纪录片《死亡公路上的解忧驿站》火了。摄制组在“丙察察线”上一家驿站蹲守72小时,记录了形形色色前来“丙察察线”挑战的冒险者。

“丙察察线”是连接云南省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丙中洛乡到西藏自治区林芝市察隅县的路段。这条路线全长270公里,是八条进藏公路中最危险的一条。集合了陡峭的怒江峡谷、贫瘠的干热河谷、茂盛的森林、壮观的冰川雪山和多民族风土人情,被《中国国家地理》称为“进藏路线中最为艰险、风景也最优美的原始路线”。每年都吸引了上万名游客前来穿越探险。

丙察察线地图。图片来自网络

这家驿站的老板陈坤,1971年出生,已经在“丙察察线”上待了十多年。2007年,作为第一批拓荒者,他在位于丙中洛乡和察隅线中间的察瓦龙乡,开了一家公路旅店。因常年为全国驴友提供当地的路况和天气信息,被驴友们称为“老陈”、“察瓦龙知名度最高的人”。

这十多年,老陈见证了无数冒险者的人生故事。他们中年纪最大的86岁,最小的只有一个月零四天。

以下为老陈口述:

 

我是四川巴中人,今年47岁,在西藏当过兵,在西藏察隅县开过火锅店,在深圳也做过生意。

我是自驾越野爱好者,喜欢玩,喜欢探险,特别喜欢去环境恶劣的地方感受一下。2006年冬天,我自驾到丙中洛乡,进入察瓦龙,当时我已经玩户外五年多了。几个朋友劝我留下来,我想了想,反正在哪里都是做生意,那就先留下来吧。后来在这里开了一家小饭店和旅馆,给全国的驴友提供“丙察察线”路况和天气信息,并提供救援。

老陈店里的签名墙。受访者供图

那时候,这里的条件非常差。从丙中洛到察瓦龙的路段,只有两米多宽,还是木头支起来的,桥也是木头架起来的,交通非常不便;从察瓦龙到察隅县城,基本没有路,只能徒步。当地的老百姓给我们说,一年最多下一个礼拜的雨,到处都是土和灰尘。除了仙人掌,“丙察察线”上没有其他植物。和外界联系要通过卫星电话,全察瓦龙当时就两个,打电话得排队,我每周只能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丙中洛到察瓦龙的路上。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几次我都觉得待不下去了,后来还是劝自己,再等等。其实这里还是有很多地方吸引我——空旷,空气好,很安静,有怒江大峡谷、原始森林、高山草地、牧场和花海,还有雪山;民风非常淳朴,每次去村民家里,他们都敬三杯酒,热情到要把你灌醉,晚上住他们家里的话,他们都是拿最好、最干净的被套和床单,让我感觉自己是贵客。

现在各方面条件都比以前好太多了。丙中洛到察瓦龙的公路2009年竣工,察隅县到察瓦龙的公路也在2011年完工。滇藏新通道公路前段时间也通车了。现在都是四级砂石路面。不过,最危险的大流沙飞石区(大约200米,山体坡度大约70度,高温暴晒加上刮风,石块肯可能随时滚落),现在还是没法处理。

“丙察察线”是名副其实的死亡公路。沙砾、坑洼、乱石、塌方、滚石路段非常多,这条路上经常出车祸,大流沙地区,已经有很多人被飞石砸死,雪山上也死过人。

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挂了。那一次,我开车准备从察瓦龙去察隅,走到一个路段,别人拦住我说让等等,等路清了再走。不到十分钟后,我听到对讲机里呼叫说,前方一公里山上掉石头,砸死了几个人。我一想,如果不是被人拦住,这个时间我可能刚走到石头掉下来的位置。这种危险时经常会遇到的。

在“丙察察线”,公路的一边是绝壁,另一边是怒江。车要是掉进江里,95%以上都找不到。

我之前遇到过一个驴友,深圳宝安区的一个生意人,四十多岁,他一个人开车去冒险,从察瓦龙出去17公里左右,翻到了江里。我赶去看到,他的车后桥挂在一块石头上,车头已经掉进了江里。救上来以后,整个车都报废了,但人没事,只有腿上有一点擦伤。他真得感谢那块石头救了他的命。

我们都知道,在这样的地方穿越,如果走不通,就只能原路返回。而且,这一段的天气和路况每天都在变化,能否穿越成功,要靠勇气,也得靠运气。有人在大流沙那边堵过七天,过不去,刚刚返回到我这里,路又通了。还有一个天津人,来过八次都没穿越成功,每次来,不是遇到塌方,就是碰到堵路,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走不通。

 

这些年,因为这条线,我认识了很多全国各地的驴友。我有两个微信号,一个已经加满了,另一个已经有两千多个好友,还有六个五百人的微信群,也基本都满了。大家问得最多的,就是怎么安排行程。

每年,我都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骑自行车来穿越的老人、被家庭矛盾困扰的中年人,还有患抑郁症的年轻人……真的太多太多了,有时候别人看到我说,老陈,你之前帮过我。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谁。

2017年大年初三,一个广东的中年男人自己开车穿越,在察瓦龙81公里处的一个山头,车陷到冰面里了。他没带卫星电话,手机又没信号。几天联系不上。他家里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我的电话,让我帮忙去找。我和附近的村民找到第四天才到山上找到他。他见到我第一句话是,老陈,在山上停留了四天,这是我这一生最安静的时候。我想,他肯定是和家里人吵架了,或者在家里受到很大压力。

察瓦龙乡龙普村嘉兴沟。图片来自网络

我遇到年纪最大的驴友,86岁,骑自行车来穿越。到我这里后,我跟他说,挺危险的,建议他和其他老人一起坐车穿越。来这里穿越的老人都跟我说,他们活到这把年纪了,在家里待着没事,就应该出来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见过一个父亲为了锻炼孩子的毅力,让8岁的孩子从察瓦龙徒步到察隅县城,休整之后再徒步173公里到然乌。这位父亲半路就走了,留下秘书和司机给孩子做后勤保障。走之前这位父亲跟我说,如果他跟着孩子一起徒步,孩子压力就没那么大了,走到半路可能就想坐车。

去年11月,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从拉萨反向穿越到察瓦龙,一路经过好几个4700米海拔的雪山垭口。他们一路上给孩子拍视频,说要留给孩子长大了看。我以为那个小孩有两三个月大了,一问,只有一个月零四天,在拉萨出生的。这大概是是我在“丙察察线”上见过年纪最小的驴友了。

 

有人说,上班、下班、打卡,生活的可能性,只发生在公司和你的家之间,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太认同这句话了。上班的时候,你就坐在办公室里,除了办公室,你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出门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你接触了很多人和事,世界开阔了。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的生活在察瓦龙的小旅馆里打转,不是接待客人,就是给他们安排吃饭、住宿,偶尔出去救援。但转过来一想,也不是啊,这些年,我在这里接触了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之后,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找到了很多快乐。

雪山脚下的老陈。受访者供图

很多驴友路过我这里,都会跟我讲他们去过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在草原上是怎么唱歌跳舞的,又在另一个地方怎么品茶的……我好像也经历了他们的人生。生活完全不一样了。

我的女儿现在上大学了。她五岁那年,跟着我去318国道上海拔五千米的东达山越野,前方遇到车祸,我们的车被堵住了。她高反,全身都紫了。幸亏碰到了附近的警车,才辗转到了低海拔的地方。那是我最害怕的一次,差点把自己的孩子搞没了。后来我经常跟她讲起这一段,她一点也记不起来。现在每年暑假,还是要跟着我到处玩。

在死亡公路上开一家旅店,偶尔帮助想来“丙察察线”的人们,我正在做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情,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如果有一天,那些在全国各地,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路过这条死亡公路,恰好看到了我的店,不管吃不吃饭、住不住宿,只要能进来坐一坐,喝一杯水,我就很满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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