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鹏评点：披头士演唱“内心之光” 理解道无处不在

老子认为：道是普遍性的，道内在于万物，内在于你我每一个人，人人天生皆为得道之人。老子宣示道无所不在的普遍性非常重要，为什么？因为中国思想史上有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观点，认为得道者从来都只能是少数圣人，这少数圣人可以教导、甚至逼迫和奴役其他人。道内在于你我，意味着什么？详情请收看掌上国学院“杨鹏讲道德经三十四章”。我们奉上音频和文字，供您在不同场景使用。同时欢迎你在文末留言交流。如果想加入掌上国学读者交流群，请加小编微信：sophyusa。

大家好，这是掌上国学院杨鹏讲《道德经》，今天讲第三十四章。本章的中心观点：道的内在性。讲上天之道内在于万物，内在于你我，内在于每一个人。

我先念一遍：“大道汜呵，其可左右也，成功遂事而不名有。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则恒无欲也，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于大。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以其不为大也，故能成其大。”

我们看第一句：“道汜呵，其可左右也，成功遂事而不名有也”。这句可翻译为：道泛滥啊，可在左可在右。成就功业，完成事业，而不去占有成果。

这里描述了道的三个特征，第一个特征是道的无处不在。“大道汜呵，其可左右也”，指的是道无处不在。上善若水，左左右右，都是如水一样的道的能量，这个能量弥漫在宇宙之中，内在于万物之中。

第二个特征是道的创造性和成就性。道是“成功遂事”的，成就功业，完成事业。道最大的功业就是创生万物，道最大的事业就是给予万物和谐秩序，创生的秩序。

第三个特征是道的不占有性。“而不名有也”。名，有权力的意思，在此指占有。如“不名一文”就是指不占有一文。怎么理解这种“不名有”，不占有？

占有的前提，是先分出主体和客体。如果是一体，就无所谓占有。正常情况下，父母养育孩子，是以孩子成长为中心，是一种爱的奉献和服务，是力求成就孩子而非占有孩子，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因为父母与孩子是一体的，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父母的基因、血脉延续在孩子身上。父母孩子，血脉一体，在心理上是一体的。

道内在于万物之中，就如同父母的基因内在于孩子生命中一样，所以万物即道的显现，道创生万物并运行于万物中，万物即道的物化，本质上谈不上道对万物的占有。

请记住道的这三个特征：无处不在的内在性，成功遂事的创造性，与万物一体的不占有性。

这三个特征中，本课特别提醒大家注意的是第一个特征：道无处不在的内在性。老子关于上天之道内在于万物的宣示，非常重要。

道内在于万物，就内在于万民，就内在于每个人，人性中就有道。如果道内在于每个人，就意味着道内在于我们自己，意味着道内在于现在正在掌上国学院讲课的我—杨鹏，意味着道内在于正在听课的你们—各位学友。

道内在于你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道的特征内在于你我，意味着道“成功遂事”的创造特征内在于你我，意味着道“不名有”的精神，去成就、去服务的爱的精神内在于你我，意味着不垄断、不占有的无私精神内在于你我。有所成就、有所服务的特征是内在于我们的，所以，有所成就、有所服务靠的是内在于自己的上天之道。所以，人要走自己的路，也要帮助别人走他自己的路。“道汜呵，其可左右也。”这样的道的内在性的宣示很重要。

披头士与《道德经》

1968年，世界著名摇滚乐团披头士（Beatles）演唱了《道德经》第47章，就是“不出于户，以知天下”这一章。这首歌取名为《内心之光》（The Inner Light），是披头士的代表作，被称为披头士的圣经(The Bible of Beatles)，流传极广。

1968年，著名的美国披头士摇滚乐队演唱了《道德经》四十七章：“不出于户，以知天下。不窥于牖，以知天道。其出弥远者，其知弥少。”歌名叫The Inner Light，“内在之光”。这首歌唱的就是道的内在性，他们很理解老子的思想，很理解老子这种道无处不在的内在性。

老子宣示道的无所不在的内在性非常重要，为什么？因为中国思想史上有另外一种相反的观点，认为得道者从来都只能是少数圣人，只有少数圣人才能传道、授业、解惑，其他人只向圣人学习就可以了。更严重的，是说上天之道只是落在一个人身上，说上天之道、天命的传达只通过一个人来传达，这就是天子。所以天子是沟通上天、传达天道的唯一中介，每个人都只能从天子那里去聆听真理。

这种观点和老子的“道汜呵，其可左右也”很不一样。“道汜呵”，就是道无处不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道。如果说天道的传达只通过天子一个人，那就不是“道汜呵，其可左右也”。老子这种思想的宣示非常重要，他从万物、万民、从每个人身上看到了天道的潜在运行，这是非常重要的宣示。本章的逻辑是，道是普遍性的，内在于每个人的，人人天生皆为得道之人。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独立地去思考和创业，因为天道就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按照自己的本性去做事，遵从自己的内心去行动，就是行道。

下一句：“成功遂事而不名有也。”“成功”，就是把功业做成了。“遂事”，就是把事业完成了。“不名有”，就是不占有，如“不名一文”。有了功业，有了事业，但你却看不到创造了功业、完成了事业的人。为什么？因为天道是无形的，我们看不到这个主权者，因为天道是以无形的方式运行的。

举个例子来理解，鱼群生活在海水之中，鱼群的生命依赖于海水，没有海水，鱼群就死了。但海水在奴役鱼群吗？不是。又例如，人生活在空气之中，人类的呼吸依赖于空气，没有空气，地球生态系统就会终结，我们人类也会终结，但平时我们能感到空气在命令我们，在对我们颐指气使吗？不会。空气不是以人类主人的方式呈现的。

我们经常听见说，这个人是伟人，那个人是伟人，但有人比空气伟大吗？没有。我们会喊空气万岁吗？我们生存在空气中，只体会到空气对我们的滋养而不是主宰。

宇宙万物在道的能量中，如同鱼群在海水里

放大一点，宇宙万物在道的能量中，如同鱼群在海里，如同人在空气中。但道是无形的，道的能量滋养万物，道的秩序维系万物，但道本身，衪如同水，衪如同空气，衪是无形的能量，衪不是以主人的方式出现，不以支配者的方式表现，这就是“成功遂事而不名有也”。

治理天下，能把朝廷治理出海水对鱼群的感觉吗？能把朝廷治理出空气对人类的感觉吗？

这种如空气和水一样的朝廷，有点像刘邦所说的“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的朝廷。这样的朝廷任务非常有限，它只管制止人与人相互伤害和偷盗，是一个只提供最低限度安全秩序保障的朝廷。最好的朝廷就是这样，除了维持秩序之外，你看不到它的其他动作和存在形式，感觉不到它对我们生活的指导和干预。就像空气一样，空气非常重要，但空气不干预我们，不来指导我们的生活，却一直在滋养着我们。

下一句：“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则恒无欲也，可名于小。”万物返回天道，但上天之道却不像是主宰万物，这样就表现出没有主宰的欲望，可以称之为小。《道德经》里还有一句“道者万物之注也”，万物如同水一样注向道、流向道。道如大海，万物如浪花。浪花从大海中出来，又回归大海。

小，是对道“不为主”、“恒无欲”的一个描述。主人，是大人，不当主人，就如同服务员，卑小。道只是创生，只是供养和维系，不像主人一样主宰你，就如同海水与鱼的关系，如同空气与人的关系，是服务的力量。道像是一个服务员，卑小地服务于你，所以说小。

哈佛大学商学院的教授James Heskett在哈佛开了一门领导力课程，讲的核心内容就是“服务型领导力”， Servant Leadership。他明确说，他的服务型领导力的观点，是从老子来的。道对宇宙万物和宇宙秩序，就是一种“服务型领导力”的模式，是“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则恒无欲也，可名于小”的。

看下一句：“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于大。”万物归向道，但道不为万物之主，所以可称道为大，称之为伟大。因为道不主宰万物，而是成就万物，这是很伟大的力量，可称为伟大。

同样一句“万物归焉而不为主”，老子称之为小，卑小，因为衪不主宰万物，而是服务万物，如同一个卑小的服务员，宇宙万物的卑小服务员。

老子又把道称为大，因为“万物归焉而不为主”，上天之道只是创生、供养和服务万物，所以衪是宇宙中最伟大的力量，是他创生万物，滋养万物，并且维系着万物的运行。这是最伟大的服务力量。

因为祂是一个服务员，所以祂卑小，又因为祂通过服务来成就万物，使万物享有和谐的秩序，所以祂又是很伟大的。

看下一句：“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以其不为大也，故能成其大。”这句可译为：所以圣人之所以能成就大业，就是因为他不以自己为大，所以成就了大业。

前面讲的是宇宙观，是对天道运行的描述。从这一句，转向执政观和人生观。这是老子的思维特征，先弄清楚宇宙观，再运用这种宇宙规律转入执政观和人生观。执政观源于宇宙观，我们一起分析一下两者的逻辑关系。

“以其不为大”，我翻译为“因为他不以自己为大”。“不为大”的意思，在本章中就有清楚的界定。我们就从本章中的句子来解释一下这一句。

前面已总结过道的三个特征：第一是无处不在，内在于万物，道的内在性；第二是创造性，成就性。道是成功遂事的，道生万物，这是最大的伟业；第三是道不占有万物，因为道与万物一体，万物与道不分，谈不上道去占有万物。

在这个背景中，我们来看这一句：“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以其不为大也，故能成其大。” 我们就会明白，圣人为什么不能以自己为中心？圣人为什么不以自己为大？就是因为道的这三个特征，这三个特征就是圣人不能以自己为大的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道的内在性。因为上天之道才是大，上天之道创生宇宙万物，赋予宇宙万物以秩序，当然是最伟大。这个最伟大的上天之道，内在于每个人身上，圣人代替不了上天之道，圣人指导不了上天之道，也指挥不了别人，所以圣人不能以自己为大。

第二个原因是道的创造性。圣人为什么不能以自己为大？因为内在于每个人身上的上天之道，是创造性的、成就性的，是“成功遂事”的。不用圣人去指挥，去命令，民众自然就会去“成功遂事”。当每个人能够自由选择时，都会想要做点事，这就是上天之道在我们身上的表现。圣人不能以自己为大，因为每个人创造、创生的冲动不是从圣人那儿传导来的，而是每个人身上天然拥有的，是上天之道在每个人身上的表现。所以，圣人不能自以为大，因为他不是上天之道，他不是事业得以成就的那个本源力量。

第三个原因是道的服务性。前面讲过，道的特征是“成功遂事而不名有也”， 是“不名有”的，是不占有的。是“万物归焉而不为主”，是不主宰的。“则恒无欲也”，是表现为无欲的，无占有的欲望，不主宰的。“可名于小”，可称之为小的。概括起来就是：不占有，不主宰，服务奉献。

因为“万物归焉而不为主”、“成功遂事而不名有”，所以，人天生就有服务性，就有奉献精神，不需要圣人来教导民众要流道德的血。民众在自由状态下，会自然走向道德，去服务，去奉献。比如说，母亲们对孩子的奉献和服务，是源自圣人的教导吗？人为了事业成功去奋斗、去努力的动力，需要圣人给吗？不需要。因为这是每个人内在的上天之道在运行。所以，圣人不能扮演道德领袖，不能把自己当成民众的道德榜样，把自己当成伟人。

本章的核心，就是讲道的内在性，道内在于万物，内在于每个人身上。道是创造性的，是会成就功业的，是服务于生命而不是占有生命的，所以这个宇宙中，唯一伟大的就是道。圣人的任务，就是认识道的这三大特征，认识道的内在性、创造性、服务性，从而呵护每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有的道之存在，道的创造，道的服务。圣人能成就大业，是因为他保护民众而成就了大业。

圣人治国，不是使自己伟大，而是要使民众伟大。圣人治国，不是使自己成为中心，而是使每个人力争成为中心。所谓伟大的人，就是保护民众自我成就的人，就是使民众成为伟大民众的人。 

“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以其不为大也，故能成其大。”圣人之所以成就大业，就是因为他不以自己为伟大，而是以天道为大，以运行于万民中的天道为大。他不以自己为伟大，所以他成就了大业。因为，当他不以自己为伟大时，民众就变得伟大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业。

请大家记住本课要点，这就是道内在于你我，内在于每个人。因为道内在于我，所以谁也不能代表我，我的路就在我自己脚下，我的光，就在我自己心里闪烁。我的路，天然的就是走向天道之路，因为天道就在我的身上，也是走向成就之路，走向有益生命、服务生命之路。不需要他人来规范我、逼迫我，只要我是真正自由的，自己能够承担自由的责任，我就会走向创造、走向服务，走向爱。

我们再复习一遍：“大道汜呵，其可左右也，成功遂事而不名有也。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则恒无欲也，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于大。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以其不为大也，故能成其大。”

原标题：上天之道内在于你和我|杨鹏讲道德经三十四章

来源：微信公众号掌上国学院（微信号Sinoacade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