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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爆裂鼓手


来源:时尚先生

原标题:中国的爆裂鼓手


王耀庆丨职人访谈录

拍摄后数天,一直回想跟耀庆的对话,也想着自己三十多年来的改变,在工作生涯里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满足感和快乐,这都是因为先后遇到几位恩师,他们是詹瑞文先生、王双骏先生、林奕华先生、徐日勤先生和舒文先生。我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去感谢他们,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给我教导、爱护和包容,我从他们身上学会了肯定自己,也找到了让自己可以继续进步的力量。

BY 明哥

友情提示:戴耳机!视频内含神奇的音效设计~

高清版本可戳“阅读原文”观看

汗是身体的热泪

撰文/吕彦妮(独立撰稿人)

那是一滴鼓手的汗珠。

关于「明哥」,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他不停在出汗。

六月的香港,已逾一周未见太阳,乌云锁城,闷热难耐。明哥斜跨着一个很大的深蓝色尼龙包走在街上,汗已经沁湿了半件T-shirt,他全然不顾,似那汗珠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与生俱来,相依相伴。

我暗自想着,汗珠在台上,在街上,在每一次鼓槌落下的瞬间,在每一步往前跨跃的节奏里,是不是能飞起来,或滴答落地,自成节拍呢?毕竟,在一个以音乐、声音、节奏为职业的人心中,世间万物皆有其独一无二的声响,只是因为周遭吵闹,人们听不到罢了。

「肥仔明」

王耀庆把这三个字郑重地写在一张白纸上,然后放下铅笔,说起多年前自己出演舞台剧《华丽上班族》结尾处,走到绝境的大伟拉着李想(郑元畅饰)站在公司第101层楼顶往下跳,在舞台边上失去重心的一瞬间,灯灭,示意着「坠落」的音效同时间响起,震撼了所有观众本就紧紧揪住的心。黑暗里,他感到心痛,但同时伴随着快感,以及一种酣畅淋漓的成就感。「那瞬间的动人不是演员自身能够成就的。后来我意识到,那声音响起来,就仿佛是明哥跟我们两个一起从楼上跳下去了,他是在用声音和我们共同表演。」

舞台剧《生活与生存》中“跳楼”片段,这段一定要戳开上面的视频感受音效~

他口中的「明哥」,就是「肥仔明」,与林奕华导演合作多年的音响设计师——钟泽明,此刻在香港街头猛流汗不止的这个男人,不讲话时黑着一张脸,一开口又会笑得憨憨,完全无害。

王耀庆知道他的另外一个职业身份——摇滚乐团鼓手,又是要在好多好多年之后了。

那次郭富城去台北开演唱会,王耀庆去听,看到舞台后方坐着打鼓的肥仔明,那个完全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肥仔明,好像一头被放出笼子的兽,潇洒、奔放,狂野,耀眼。散场后他去后台抱抱他,带着惊艳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好像第一天认识肥仔明,打鼓的肥仔明。

后来一次陈奕迅的演唱会上,Eason和陈奂仁合唱《爱是怀疑》时, 灯光刷一下照亮这位鼓手,他抿着嘴一阵加倍醒脑的连环鼓点solo,陈奂仁发神经一样蹦着大声喊着「肥仔明!」,多么酷的问候。

打鼓的「肥仔明」,和音响设计师「明哥」好像一张唱片的AB面,又像一首曲子的两重变奏。一个嚣张愤怒,另一个敏感忧伤。

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分水岭」这样东西呢?当它作用到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时,又会有怎样的显影?肥明仔什么时候变成了明哥?又或者,二者一直共存在他身上没分开过?

曾经那么那么不开心,组乐队大声吼,敲鼓敲到爆裂了自我,精疲力尽才能释出内心一点点愤怼的一个人,走到今天,成了和你初识握手时会微微欠身,相谈时毫无防备,慷慨诚实到让人不忍的「另一个人」。

见面前我读他的简历。2002年,香港音乐杂志《音乐殖民地》评出的当年最佳华语专辑,肥仔明和他伙伴们的「假音人」同名专辑仅次于BEYOND成员黄贯中的专辑《Play It Loud》排在NO.2,那是很苛刻的一个评选,足以证明肥仔明他们玩音乐是来真的。音乐发烧友现在谈起「假音人」,依旧是欣赏又嘘唏的,当中,又数肥仔明最「为人所知」,1990年,以他为主力的另一支乐队「....Huh!?」被看作是90年代初香港独立音乐热潮里的「一员猛将」。

肥仔明的鼓槌里,存着这20多年来,香港摇滚乐的原创血脉,热得烫手。

时光咔嚓如闪电。又或者,只是一曲终了另起一曲的时间。

鼓敲了半辈子,嘹亮,疯狂,明哥当下却说,「当鼓手,最难学的一件事其实是慢。」

此刻,肥仔明正和王耀庆双双站在香港北角街头的红绿灯下,信号灯由红变绿又变红,他们默契地闭上眼睛,双手插兜,唯一的差别是明哥戴着耳机。车来车往,马路在脚底发出被碾压的轰鸣声,路人依旧是匆忙听不到的。后来我问明哥,会不会怕?他迟疑了一下,摇头。「因为我在听歌嘛!」笑得像个少年仔。

还有一天我远远地看到拍摄间歇,他和王耀庆站在酒店外墙那里不知道说着什么,他忽然抬手揉了揉王耀庆的头。隔一会儿坐天星小轮去海那一头吃烧腊的路上,我问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他说,在聊父亲。他年迈的父亲,童年时吃了很多苦,以此为信念,也把这信条早早植入小小的肥仔明心里:「人要吃苦,才能成人。快乐是不道德的。」这话就像一根琴弦,拧紧在他脑子里。15岁开始知道打扮的年纪,有一天他用发胶试图把自己的头发粘出一个锋利的形状,父亲推门进来看到了,一巴掌把那些竖立起来的头发揉乱,让它们趴下。那一刻,跟着那些头发一并趴下的是什么?我没问出口。

其实肥仔明当下是笑着讲出这些的,不是苦笑,也没有勉强。我远远看到他模仿当初父亲的手势揉王耀庆的头时,是很温柔甚至好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他终究是用半生时间走出了这件事的,他跟自己说,快乐没有错。他不要再否定自己了。

他说好喜欢林奕华的《心之侦探》,因为在里面看到自己过去的心境。「好像我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很多事我都不配获得。」他在为这部剧设计音响效果的时候,一遍一遍看戏,感受,想着,要在哪一个段落放一个怎样的声音,「是经由这样的过程,我的心才打开听,我有什么话想说,我可以听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个音效,就如同一个鼓点,是他打向生活的一记拳头,是武器,也是最好的对话伙伴。

是这份职业救了他吗?

我顺势用质问的口气问起他的好脾气。为什么?他说,做音响设计嘛,就是服务他人,要诚恳,要让一起工作的人开心,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但是这种「服务」没有高低之分的,「今天我来了,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你要有这种信心,一个职人的尊严并不会因为你的好脾气而被损耗。

但是你终究还是一个鼓手啊,那个「ROCKER」(摇滚)的灵魂呢?要对抗大BOSS的那份不爽呢?我依依不饶,他歪头,停顿,很乖很倔地思索了一下。

「ROCKER的精神不是执念地对抗什么,而只是用一种彻底的、歇斯底里的方式去尝试沟通……」

「你如果要进入一个沟通和对话里面,就要先做好改变自己的准备……」

「有时候你要对抗的那个BOSS,可能是你自己对自己的不喜欢。」

他讲完这句话,转头盯住王耀庆,问:「你觉得,是不是好的演员,都是了解自己的人?」多么好的问题,我在心里暗暗赞叹着。一个问题的好,就好在它其实出卖了提问者的心。

事实上,在一起相处的三天里,他很多次这样由守转攻一般地发问,他是真的好奇,心底有不怕发生任何事情的勇敢。就打开门来,窗户也打开,什么都打开,我们说说话吧,我把心掏出来挂在树上了,你摘就是。月亮有明有暗,没错,我们就把最伤怀的事情拿出来聊一聊吧,时间所剩无几的那种真。

王耀庆显然是了然的,所以在后来的影像实录中,他亦交出了心。是在明哥说起自己12岁的儿子也喜欢打鼓时,他说他打得很不错喔——这是一个鼓手对另一个鼓手的肯定和鼓励。他说完,王耀庆不禁发出羡慕,讲起自己在台北演舞台剧时奶奶去看戏的故事。讲到结尾,他有点哽咽,密闭的录音室像一点点沉到水底,明哥一直侧头看着他,嘴角挂着世上最好的最善意的最了解的那种笑。

那个时候你会觉得,什么摇滚,什么愤怒,什么惨绿少年的成长故事,罢了。你打你叛逆的鼓,我唱我戏谑的歌;你不快乐吗,我讲个笑话给你;你还不快乐吗,那你打段不快乐的鼓吧,我陪着你咯。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愚蠢,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情深。

「到底是不坚持比较快乐;还是坚持要让自己快乐,比较快乐?」

“明哥,你要打鼓,然后做音响设计,一辈子吗?”

他笑了。答案让人意外。

他说,儿子学校的同学每次看到他都觉得这个老爸胖胖的很好笑。他以前不快乐,从来也不知道自己能给别人带去快乐,现在知道了,「如果有机会,我好想去学怎么当一个小丑。」

他讲这些时,脸上挂着一副自己「对什么都有预感」的神情。我几乎信了,他终会得偿所愿。一个人为什么会不怕冷,会一年四季穿着短裤,会流汗,会流汗不止?因为他曾为了什么竭尽全力。

汗是身体的热泪。

懂得这些的人,做什么都会义无反顾。

· END ·

↓随手附赠几个“身形婀娜”的老爷↓

上面这几幅图的剧情是这样婶儿的——

老爷眼见自己打鼓打不过明哥,随即使出了自己的独创秘技:现代舞打鼓法!

镜头外众人:

小签只能说,老爷,您开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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