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戏》马龙白兰度经典的“抱猫猫说教父”。(00:57)
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一生都极保护自己的隐私。1957年杜鲁门·卡波特在对他的采访中“解剖”了他的童年。他是这样描写白兰度的酒鬼母亲的:“后来,我看着她倒在我面前,渐渐失去生命,就像一块被摔碎的瓷器。”看到报道后白兰度勃然大怒,之后近20年未再接受过深度采访。
到生命的最后,他却决定自己说。2007年白兰度的传记《马龙·白兰度传》是依据他对罗伯特·琳赛的叙述而作。今年,英国传记导演斯蒂芬·莱利(Stevan Riley)又为他拍了一部传记电影——《马龙,听我说》(Listen To Me Marlon)。
这是白兰度与自己的最后一次和解。影片的旁白全部来自数十年间马龙录下的音频磁带,还利用他八十年代制作的数字头像模拟了一个漂浮的人头,由他本人借尸还魂述说一切。
这部电影比《马龙·白兰度传》更私人,也没有旁人的视角,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所以絮絮叨叨的100分钟的前30分钟有点难熬,尤其听到垂垂老矣的马龙·白兰度自己对自己催眠,反复告诉自己要平静,更加索然无味。
但是当镜头回到他的童年,一切鲜活了起来。数字人像其实是多余的,因为说故事的人是马龙·白兰度。他在《欲望号列车》中对着费雯·丽挑逗地一声怪叫,按钮就被触发。狂放不羁又不按常理出牌,野兽在屏幕上露出自己的面目,永远不会让观众猜出自己的下一步是什么。
纪录片中有他的意气风发,大量的电影片段和花絮是最熟悉的部分。然而时间不可能永远停留在那个从百老汇剧场下班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逍遥骑士”般夜夜跨上摩托飞驰把城市看遍的年轻人。
马龙·白兰度给自己提了一个问题,成为影片的题眼:我的一生为何最后会变成这样?他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但也许这只是年老的马龙·白兰度一厢情愿的答案,事实远非那么简单。
他来自一个“被诅咒”的家庭。家族里的男性多冷漠,女性的特征则是酗酒。他的旅行推销员父亲冷漠而暴力,颇具艺术天分的演员母亲“什么曲子都能弹出来”,但是常常醉倒,最终从他们的姐弟三人的生活中“逃跑”了。
白兰度花了一生的时间与之和解,才能在影片中说出“我终于理解了我的父亲,他的妈妈四岁抛弃了他,他没有翻身的机会”。对母亲,他常常思念,把恨和痛苦收起来或者丢掉了。
对于自己一生的跌宕,以及晚年身边无人的孤独(尽管有三个前妻和一个管家为他生下的16个承认的孩子,以及更多未被承认的),他最终给自己的答案藏在影片中不起眼的一句话:“人的一生都在摆脱十岁前积累的坏情绪。”
而对于婚姻和6位自杀的情人,以及他最后与之合葬的一生密友沃利·考克斯,他几乎只字未提。对他杀死女儿男友的大儿子克里斯蒂安,影片中亦只有镜头,缺席他的话语。他在公众面前的眼泪是否只是表演?为何他最后把生下遗腹子的女儿夏恩“遗弃”在治疗院,女儿五年后自杀后他又在遗嘱中取消了外孙图奇的遗产继承权,这些疑问统统都没有得到答案。导演甚至连问题都未提出,是尊重已故白兰度的愿望,还是根本就无从追寻?
总之这些关键问题的缺失,让这部传记电影注定无法成为解开谜团的作品,而只能是一个孤独老人的喃喃自语。
但是生命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答案。一部纪录片应该做的,是记录下这个寻找的过程。
《马龙,听我说》至少用纯粹个人的视角梳理了白兰度的一生。无论是录下这些磁带的白兰度本人,还是导演,都入戏很深。最后的成片既戏剧化又怅然,从幼年清晨离家坐在大树下的小男孩,到最后说着“死亡很难演”,希望最后身边只有一人相伴的老人,他们合力把白兰度的一生变成了一首首尾呼应的长诗。
电影的部分虽是人们已经熟悉的旧事,导演却理出一条脉络,试图从“演戏”看他的人生。从白兰度出生在不快乐童年里的不得不“演”,十八岁到百老汇通过表演释放内心恶魔的极度快乐,到成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学派”的门徒坚信演戏必须经由内心对角色的感同身受而来,鄙视用技巧“表演”;却在后期影片《巴黎最后的探戈》之后决定“再也不在演戏时从情感上毁灭自己,今后将只用技巧去表演,反正观众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以演戏这件白兰度一生最擅长,也几乎是唯一擅长的事来表现他的心路变化。
另一条隐藏的脉络是他对平静的追求。白兰度恐惧于公众先入为主的关注和再也无法做一个普通人的事实,在拍摄《叛舰喋血记》之后在塔希提岛安家,和土著少女结婚并度过了一段真正平静而快乐的时光。影片呈现他的努力,却未提一切是如何崩塌的,只是通过他的一部又一部影片以及他对当时人事的解读表现人生的起落。最后的落点再次与开头呼应,是几近崩溃的老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平静,并通过长时间的打坐冥想换取片刻宁静。
马龙·白兰度去世的时候80岁,体重378磅。他在影片中回忆自己和食物的关系如何由友到敌,食物是怎样在他孤独的童年成为冰箱里的慰藉,又是怎样不知不觉把这个大帅哥变成肥冗的老头。看来他还真的把问题都推给了无法重来的童年,也就注定了这是一个悲伤又已被说故事的人盖棺定论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