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丽达与天鹅”为题的艺术创作,其作品不计其数,千百年来从未间断。情有独钟,艺术家们为什么会对“丽达与天鹅” 那么感兴趣呢?
最早的《丽达与天鹅》是一幅镶嵌画。镶嵌画是一种古老艺术,由大量色彩不同、大小相似的方形小石块嵌在地面而成的,1962年,塞浦路斯帕福斯的一位农民在阿佛洛狄特神庙附近耕地发现了这幅画,政府将这幅嵌在地上的画迁移到库克利亚博物馆。画的嵌制时间约在2000年前,面积有1.5平方米。现在是塞浦路斯的国宝。画面上的丽达侧身站立,几乎全裸,臀丰肌润,体态袅娜,一只肥硕的天鹅正贪婪地用嘴剥去她在腿部的衣衫。
已知最早的有关“丽达与天鹅”性行为的描绘,是文艺复兴时期,1499年的一本在威尼斯出版的叫“寻爱绮梦”的书中插图。在一个凯旋游行中,丽达与天鹅在凯旋轿车的车顶上兴致勃勃的做爱,周围还有人群在围观。稍后的1500至1505年间,威尼斯画家朱利·坎帕尼奥拉(Giulio Campagnola)的另一张雕刻,丽达靠在一个树桩上与天鹅做爱,她的一只手似乎在爱抚它的脖子,也可能是试图阻止天鹅的侵犯。丽达的表情也很含糊,不能断定她是快乐还是恐惧。这种模棱两可的表达也可能是坎帕尼奥拉故意的。在1512年,有帕伦巴的另一个雕版,据推测是受达芬奇草图的影响,丽达坐在地上,正和她的孩子在玩。这些都是文艺复兴时期已知最早的,少数有关“丽达与天鹅”性行为的图画,由于是较小的印刷媒体,在当时的氛围,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也是能够幸存下来的原因。
“丽达与天鹅”的 两个最有名的绘画,是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他们的画后来都在法国失踪。相信都是被绘画拥有者家族中的道德贵妇们蓄意摧毁了。 幸运的是,它们都还有副本幸存。达芬奇大约在1504年开始制作画的草图,那时的丽达与她的孩子是坐在地上。到了1508年,达芬奇创作的原画是另一个不同的组合,赤裸的丽达站立的拥着天鹅,她的脚边有两个巨大的破卵壳蛋,从破裂的蛋壳中露出两对婴儿双胞胎。现今传世的作品都是后来者的摹本,或者是达芬奇学生的仿作。画中丽达的躯体结实而丰满。其笑容像是“蒙娜丽莎”的翻版,面对诱惑的羞涩,使她的形体显得婀娜多姿。
Leonardo da Vinci,Leda and the Swan,1510
同样已丢失,可能是被蓄意破坏的是米开朗基罗1529年在费拉拉宫殿画的同一题材作品。画中的丽达吻着天鹅的喙尖。似乎完全是一对堕入情网的恋人 。米开朗基罗在作品中所展现的人体优美延伸和扭曲的构成,是典型的Mannerist 风格,在当时相当流行。这个作品也有多个副本,包括1563年由科内德牛 (Cornelis de Bos) 完成的的雕版。桑巴特鲁姆(Bartolomeo ammannati)在佛罗伦萨巴杰罗美术馆的大理石雕塑。和年青的鲁本斯在意大利临摹的两份副本。此外,还有一个雕塑群,是19世纪的 “米开朗基罗追随者”们的作品。曾现身于2007年的英国泰特展。
Michelangelo Buonarroti , Leda and the Swan
“丽达与天鹅”的主题,还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绘画是柯勒乔在1530年的作品,由菲利普二世奥尔良公爵收藏,但是,同样也遭到了破坏。法国摄政王路易十五的儿子路易斯用刀袭击了这幅丽达的画像。损害虽然后来被修复,但要完全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是不可能了。
从这些大师作品的遭遇来看,正如彼得韦伯注意到的,在基督教的中世纪以降的很长一段时期,有关色情的艺术作品是非常罕见的。基督教时期的艺术完全避开了性爱。希腊古典社会中一个个健美的人体完全绝迹,裸体形象成了渎神的罪过,当年被认为是爱和美化身的维纳斯,被看成了 “女妖”,见之立刻予以毁灭。教堂大型壁画中的裸体人物都被“穿上衣服”。
基督教认为,为快乐的性交就是罪恶。3世纪时的教父圣哲罗姆就宣称:“那些对自己的妻子爱得过于热烈的人,就是一个通奸者”。对任何婚外的性行为,和谋杀同罪,甚至罪恶更大。在16世纪以后出现的清教徒,使性禁欲变本加厉。17至18世纪的欧洲,似乎稍稍轻松了一些,但是到了19世纪的维多利亚时代,性禁欲之风又席卷欧美。一直到19世纪甚至20世纪初期,仍旧可以看到性禁欲主义的幽灵。
“丽达与天鹅”成为艺术作品的主题,能在16世纪和以后的几个世纪里继续流行。无疑的应该归功于天鹅,在他们的作品中与一个女子性交的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只天鹅。这是一种“擦边球”的玩法,在当时是相对比较能够被社会接受的。看一看在文艺复兴同一时期的雕版师傅冉莫迪(Raimondi)因为在一个叫《I modi》的小册子中描绘了十六幅“行乐图”而被关进梵蒂冈监狱的命运就知道,性爱的主题,对性行为过于清晰的描绘,仍然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危险的动作之一。
艺术家宁愿要一只天鹅和女子作爱 —— 才不意味着描绘通奸。
“丽达与天鹅”的绘画主题起初只局限于意大利,和法国的北方。著名的版本有拉斐尔的“丽达与天鹅”。同时代的作品还有科雷基奥的,他是达.芬奇的学生。进入十七世纪后,有秉承意大利文艺复兴绘画传统精髓的鲁本斯。十八世纪的法国洛可可大师弗朗索瓦.布歇也描绘了同一题材。他在1740画的“丽达与天鹅”被认为是最为大胆的描绘,丽达的阴部清晰可见。
弗朗索瓦.布歇的丽达与天鹅,1740
19世纪初期以后,“丽达与天鹅”的绘画曾经沉寂了一段时间。但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又再次成为流行主题。期间出现了许多著名的作品。 英国拉斐尔前派大师莱顿创作了一幅《宫女》,描绘一位奥斯曼帝国宫廷中的宫女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只亢奋的鹅,这是一幅唯美主义作品。法国的雷森内尔则绘就了古典主义的《丽达与天鹅》。席里柯完成了一幅浪漫主义的作品。后来的莫罗以他独特的画风一气画了好几幅《丽达与天鹅》。值得一提的是莫罗的崇拜者,法国表现主义后期的代表人物摩沙也描绘了一幅别致的《丽达与天鹅》,画面中的丽达与天鹅紧紧相倚却衣冠齐全,这可能是唯一的一幅没有将丽达处理成裸体的名作。后印象派的大师塞尚也似要完成某种历史使命一样,以他独有的后印象主义风格描绘了一幅《丽达与天鹅》。
进入现代主义绘画以后,莫罗的学生马蒂斯率先以 “野兽主义” 的风格描绘了这个题材。三个象征主义的大师也相继塑造了新潮的《丽达与天鹅》,他们是比利时的弗莱切.洛普斯,德国的马克斯.克林格,和法国的奥迪隆.雷东。紧接着是超现实主义大师萨尔瓦多.达利,他给我们留下了两幅《丽达与天鹅》,画中的丽达是以他的妻子为模特儿绘就的。抽象派崛起后,美国抽象派画家托姆布利(Cy Twombly) 1962年的一个版本,已经不能从画面上看到有关丽达与天鹅的形象了。这幅画现在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藏品。
根据奥维德和富尔根蒂乌斯的关于中世纪神话传说的文学景致。法国的作曲家加米尔·圣-桑(Camille Saint-Saens,1835—1921)创作了著名的弦乐交响诗《天鹅》。圣 -桑一往情深的大提琴,以其纯洁、傲慢和高远的曲调献给了天鹅,成为圣-桑名声远播的成名之作。诺贝尔奖爱尔兰诗人叶芝的《丽达与天鹅》写于1928年,按照叶芝的神秘主义体系,历史的第一循环为两千年,每一循环都由一个姑娘和一只鸟的结合开始,天鹅是肉欲的化身,在叶芝看来,世界变化的根源就在于性爱和战争。
1964年,前卫导演库尔特克(Kurt Kren)制作了电影版本的“丽达和天鹅”,电影保留了一个年轻女子和一只天鹅拥抱的经典主题。 摄影大师查理·怀特( Charlie White)在他的 “And Jeopardize the Integrity of the Hull”系列中也展示了丽达的图像。 而宙斯作为天鹅,仅仅是作为一个隐喻。
几个世纪以来,有关“丽达和天鹅”幸存的艺术作品中,有古希腊雕塑家提摩太(Timotheus)的罕见的大型古典雕塑。在印度的宰维拉斯故宫博物院 ,也有一个真人大小的“丽达和天鹅”大理石雕像。还有许许多多幸存的小作品如宝石雕刻品,戒指,和兵马俑油灯等等。所有的这些,几百年来共同述说着同一个情色意味的文化主题。
纵观西方性文化的发展,从古罗马的淫乱,到中世纪的黑暗,发展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性复苏,到了维多利亚时代又反回来的性保守时期。直到20世纪,又有“性革命”、“性解放”的反反复复。在现代的一个女权主义者的绘画作品中,还可以看到一只被剥去了皮的盘中天鹅。通过“丽达与天鹅”作品,大致也可以体会到500多年来,西方社会政治文化,绘画艺术的演进过程。
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起,许多艺术家都有自己的“丽达与天鹅”的代表作品。几乎所有的这些画家,在描绘这个神话题材时,都会回归到它最原初的性爱隐喻。“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形式也成了艺术的价值表达。一位美丽的裸女与一只天鹅所表现的形式和其意味的指向确实非常接近。即使是极端粗俗与最优雅的版本,也都大致如此。人类的性爱本质上无疑是这一题材的基本要素。一位美丽的裸女与一只天鹅本身已经具有了形式的美感。天鹅的羽白,颈颀,背盈,嘴和脖子的藏身于幽秘,总令女人遐想不已。丽达之于天鹅的亲近狎昵,多半是含蓄而暧昧的。不管是欲拒欲迎,或是顾影自怜,在本质上都是一种自我感动,其常态正是情欲。两者之间的含蓄忴持,或有若即若离的肢体缠绵,其间任何简单轻微的互动,都会隐藏有无尽的情感内蕴。面对难以拒绝的诱惑,始而优雅,继以温柔,终以暴烈而趋于完美。正是这样的内容与形式的不二格局,几百年来吸引了无数的艺术家。在人性的体念中进行创作,因为情色的想象而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