罱河泥

原标题：罱河泥

朱家驹

集体经济年代，生产资料匮乏，农民种地主要依靠有机肥料，纵横交错的河流成了家乡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有机肥料储备库。

罱（lǎn）河泥的工具是罱子，主要有两种，一种叫张罱子，适合在浅水域作业；另一种叫大罱子，其外形、大小以及罱河泥的方法，与张罱子都有所不同，是深水域罱河泥的一把好手。罱子的形状似挖土机抓斗，两根手臂粗，长长的茅竹竿做罱篙，罱头随着罱篙的夹紧和放松起到张合的功能，把河底的淤泥夹住取出水面，倾入船舱，待装满后，撑到田头积肥的泥塘边，用长柄木锹或铝锨（家乡叫大盒子），将河泥一锹一锹甩上岸去，与杂草、猪粪绞拌沤肥，或直接用泥浆洒浇麦苗。

罱子的结构虽不复杂，但制作却非常考究，即便会罱泥的人也并非都能制作得了。两根粗细相当的竹篙，从根部用火烤加热，窝成对称的“勺子”形状，用“8”形活动自如的铁圈铰链，将其合二为一。底端用“丄”字形铁板扣固定两块横向夹板，着力一边用钢板，另一边用竹板，夹板上有间隔固定的网眼，将大小合适的麻线网袋开口处系在网眼上，顶端捆绑在铰链旁的罱篙上，围成网兜，就成了可开可合的罱子。

罱河泥农活主要集中在冬春两季，一是初冬给田里的麦苗浇泥浆御寒，二是为春天沤绿肥积塘泥种水稻做准备。

罱河泥须用船，早先是木船，后来是水泥船，自河底罱上的泥就盛放在船中舱。罱泥的人在船头，罱泥时，张开罱口，略向前下方投入水中，沉底时，双手分握罱篙用力向前推动。尔后，收并罱篙，往回边拖边走，站定在中舱横梁上，弓身提起，倾入舱中。撑船的人则立于船艄，待罱泥的人用力向前推动罱子的同时，用篙撑住船身阻滞后退。

罱河泥是十分传统的农活，看起来很简单，其实里面很有学问。一罱子河泥，好几十斤重量，借着水的浮力，从河底提上来，并将河泥卸在船舱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技巧会非常吃力。在收罱子的时候，要晃悠船身，侧身借劲顺势提起，很是省力。

清晨，堆积的河泥中会爬出螺蛳、河蚌和漏网的鱼虾。儿时，常常在天天朦胧亮时起床，赤脚卷裤抢先去拣残余食材，碰上运气好时，则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苏北冬天很是寒冷，遇到西北风来袭，滴水成冰是常见的事儿。罱河泥更是辛苦，即便河面被冰封盖了，都不会由此而停止劳作，人工左右晃动船破冰。瞧着他们满脸被寒风吹成黑不溜秋的模样，有的双手被冻得通红，红得像被开水煮过的虾；有的手背冻得肿成了馒头；有的手背布满了冻疮，血肉模糊，却没有人叫苦抱怨。

一罱罱、一船船、一春春、一冬冬、一年年地罱呀罱，罱泥人满手的老茧，为的是有一个更好的收成，那真是粒粒皆辛苦。

罱河泥活儿虽然很累，但苦中也能寻找到乐趣。冬天的鱼儿沉在水底，有的钻进淤泥里，罱泥时带上来几乎是常见的收获。鱼虾不停地跳动时，什么苦似乎都不在话下，脸上不时露出暖暖的微笑。运气好时，罱一船泥的工夫，就能凑够做一顿菜的鱼数，这些鱼拿来，也不用讲究，剖肚清肠洗净，放入酱油，洒些食盐，滴点菜油，沌在煮饭锅里，或加些咸菜，混沌一煮，味道鲜美极了。一天的劳作，辛劳备至，但此时此刻，安坐在暖融融的家中，听着黑夜中呼啸的寒风，全家人吸着螺蛳，就着热乎乎的鱼下饭，或来上既经济又实惠二两粮食白酒，对罱泥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至美的享受。

河泥的用处很多，用来与稻草等物搅拌，制作土坯晒干，待盖房砌墙，既保暖又隔音。随着科学技术发展，罱河泥时代早已成了历史的记忆。虽然很艰辛，可清理了河道，变废为宝，换来了绿色大米和白面，成为百姓生活必备的替代品，留下了清澈的河水，可谓是一箭多雕，何乐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