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宋慈墓

原标题：拜谒宋慈墓

图为宋慈像。

□　本报记者　杜萌　文/图

残冬午后,晴空万里,车出建阳,直奔崇雒。

崇雒乡,隶属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距建阳三十公里。车下高速路,出将口收费站,拐入乡道。崇雒乡文化站站长刘德书驾车引路,去拜谒昌茂坊村凤山岭下的宋慈墓。

彪炳史册

《中国法制报》(《法制日报》前身)华表副刊曾于1986年刊登连载小说《宋慈传》。

十余年前,电视连续剧《大宋提刑官》热播,将宋慈的传奇故事艺术化地呈现在荧屏上。而历史上真实的宋慈,则是一位深受世界法医学界敬仰和尊重的先驱人物,民众对此鲜有闻知。

宋慈(1186年-1249年),字惠父,福建建阳童游人,31岁中进士乙科,入仕宦生涯23年,先后赴江西、福建、湖南、广东等地任主薄、参赞、知县、通判、提点刑狱,最后在广东经略安抚使任上卒于广州,享年64岁。

经略安抚使——古代官名,始设于唐代边疆地区。至宋代,经略安抚使必选官品高、忠诚皇室、富有干略之人充任。任职者不仅决断“边疆大事”,更是掌管兵民之政的长官。宋慈主政广东经略安抚使,足见其深受朝廷信任。

然而,宋慈名扬世界的功绩伟业,是他践行了《洗冤集录》开篇自序的三句话——“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提点刑狱公事”是中国宋代特有的一种官职名称,简称“提刑官”。提点刑狱公事由朝廷选派,三年一换。

据《宋史·职官志七》所载,提刑官除监察地方官吏之外,主要是督察、审核所辖州县官府审理、上报的案件,并负责审问州县官府的囚犯,对于地方官判案拖延时日、不能如期捕获盗犯的渎职行为进行弹劾。

宋慈在去世前两年(1247年),把苦心编著的《洗冤集录》自刻成书,全书共两卷,内分53项,以七万余字记述了人体解剖、检验尸体、勘查现场、鉴定死伤原因、自杀或谋杀等各种现象,提供鉴别溺死、自缢与假自缢、自刑与杀伤、火死与假火死的方法,还列明毒物以及如何解毒急救的要诀。

《洗冤集录》刊出后历代有重刊,再版达39种之多。该书被收入明《永乐大典》和清《四库全书》目录。此书问世后,成为历代刑狱官案头必备参考书,沿用数百年。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国家律例馆修订《洗冤集录》定本为《律例馆校正洗冤录》,“钦颁”全国。

《洗冤集录》被公认为世界上现存的第一部系统的法医学专著,早于意大利人菲德利撰写的《医生的报告》多达350年。

青山埋骨

车至昌茂坊,刘德书下车,步行前往宋慈墓。

刘德书,个头不高,瘦瘦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精明干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1987年进入崇雒乡文化站工作,转眼29年,他已达知天命之岁。

宋慈去世次年,遗体由船从广州运回,安葬建阳崇雒童游,后迁至昌茂坊。

“宋慈下葬在七月十五,那一天是本地风俗的鬼节。”刘德书说,南宋著名词人刘克庄为宋慈撰写墓志铭时,对此事有记载。刘克庄是宋慈好友,当过建阳县令。刘克庄在《宋经略墓志铭》里开篇写道,“余为建阳令,获友其邑中,豪杰而尤所敬爱者曰宋公惠父。”

刘克庄小宋慈一岁,福建莆田县人。这位“宋末文坛领袖”在宋慈去世十年后写下2484字的《宋经略墓志铭》,成为后人了解宋慈生平最为详尽的史料。

为何宋慈下葬后又迁至昌茂坊?

《建阳县志》载文称昌茂坊为宋慈祖居地。于今,崇雒乡有数十个自然村,独独昌茂称“坊”不称“村”。有人考证,南宋时期,此地即称“昌茂坊”,沿袭至今。有人查阅《崇雒乡志》得知,南宋连年战乱,昌茂坊清静,紧邻童游,百姓爱戴宋慈,为其迁葬,顾及昌茂坊是其故土,有祖居,迁去可谓叶落归根。

事实上,宋慈在建阳生活逾四十年,当地人对他了解甚少。不仅如此,有研究者遍翻史籍,在《宋史》中找不到有关宋慈的任何文字。明嘉靖《建阳县志》中仅有六字提及宋慈,清道光《建阳县志》只有百余字。清纪晓岚修纂《四库全书》摘要,谈及《洗冤集录》时下笔“宋慈始末未详”寥寥数字。直到有位名叫陆心源的清朝人,在编撰《宋史翼》时,将宋慈列入“人物志”补续写入《宋史》。

冢荒碑残

祖居崇雒,宋慈可有后人?

刘德书曾遍访当地老人,问询宋慈后人线索。有老人亲口对他说,抗战时,有宋慈后裔来上坟、扫墓,说是从北方远道而来,来人或骑马、或乘轿子。抗战过后,再没有人来此地为宋慈扫墓。有老人回忆,宋慈下葬处早年围植大松树,后来都被砍光了。

刘克庄在《宋经略墓志铭》中提及宋慈妻子时仅有六字,“娶余氏,继连氏”。如果确认“继”即“续弦”之意,可推断原配妻子余氏死后,宋慈续娶了连氏。

《宋经略墓志铭》记载宋慈有三子两女,却无更多详细文字。《建阳县志》虽记有宋慈嫡孙宋峦曾是元朝唯一一名出自建阳的进士,但宋慈家谱至今未显现,本地宋姓人家也未见有宋慈后裔“字派排行”。

“听讼清明”“雪冤禁暴”的大宋提刑官宋慈有可能不被世人彻底遗忘,要感谢那些将《洗冤集录》译为外国文字的翻译者。当流传在国外的《洗冤集录》译本辗转拿到一位中国人手上,才出现了日后国家对这位伟人重新认识的转机。

“上海有个教授,也姓宋,叫宋大仁。没有他,我们也许至今都不知道宋慈墓在哪儿。”

刘德书知晓,宋大仁先生从事医学。1955年,宋大仁偶然看到《洗冤集录》英文版本深感震惊,遂着手查阅宋慈资料,找到南宋刘克庄撰写的《宋经略墓志铭》,惊悉宋慈是福建建阳人,遂一次次致信建阳县政府,再三呼吁寻找和保护宋慈墓地及遗迹。

有资料可查,宋大仁1907年生于澳门,原籍广东中山,系澳门归侨,自号“医林怪杰”,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他学贯中西医药,擅长消化胃肠药学临床理论研究,倡导中西医药结合,是中华医史学会发起者之一。此外,他博古通今,精究绘画、诗词、书法、历史和考古。

宋大仁的呼吁和建议得到政府的积极响应。1955年,建阳县政府有关部门组织两次普查,在当地村民协助下,遍寻风山岭上几十座荒冢古墓,不仅找到葬有宋慈那座不起眼的“朝天墓”,还借助放牛娃的指认,寻出一段残碑。那块长0.97米、宽0.53米残碑上刻有的“慈字惠父,宋公之墓”字迹,经专业人员辨识鉴定,为宋理宗赵昀亲笔御书。这块碑现存建阳博物馆。考古人员参照道光《建阳县志》所载文字与墓址地相符之处,由此确定了宋慈墓的具体位置。

1957年,福建省人民政府拨出专款修缮宋慈墓。

1957年岁末,文化部指示福建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点名请宋大仁代撰“重修伟大法医学家宋慈墓”碑文。

1961年,宋慈墓被列为首批福建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向社会公布。

宋大仁于1985年11月在上海病逝。

古樟参天

肃立墓园石阶下,直视十几米开外的宋慈墓,阳光穿过高大乔木的叶间,疏疏落落地洒在墓园地面上,四周静谧,有鸟儿在欢快地鸣叫。

这座石砌封土圆墓背倚西北,朝向东南,墓地面积为千余平方米。

踏上甬道,缓步走到墓前,见墓碑上用隶书笔体镌刻“宋慈惠父之墓”六个大字。宋慈墓近旁有棵樟树,树体粗壮高大,抬头仰视见其枝干刺天。

“这棵古树与宋慈同年代吗?”

刘德书手抚树体轻声说:“算下来,宋慈墓已有七百六十多年,这棵古樟是野生的,后来长的,也就四百多年,差着好几百年呢!”

1986年,为纪念宋慈诞辰800周年,全国法医学界人士相聚建阳县,召开宋慈学术研讨会,拜谒宋慈墓、落成“宋慈亭”、揭幕宋慈塑像,并命名童游镇一条主街为“宋慈路”。转眼,30年如白驹过隙逝去。

宋慈墓旁建有宋慈纪念馆和文化站。据刘德书介绍,纪念馆是福建省政府拨款180万元建设的,文化站则由省文化厅建起。为扩大宋慈园区,政府有关部门计划再行征地。

依据当地习俗,每年清明节和农历七月十五日人们都要祭拜老祖宗。几年前,每逢这些时候,在宋慈墓前上香、烧纸、点蜡烛的都是刘德书。刘德书算是接触研究宋慈文化专家学者最多的人之一。十多年来,他精心管理墓园和纪念馆,专心致志地宣传宋慈,向前来拜谒的专家学者请教,抽时间查阅有关宋慈的各种资料,积累了很多见闻和知识,特别充实。

“家乡有这么个伟人,我真是敬佩他。”刘德书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