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树下

原标题：杨桃树下

6月新人 黄燕红，1977年生，毕业于福建师大。作品散见于《福建日报》等报刊。新作之二 ——

薛建雄/国画

故乡的大片杨桃林是村庄的缩影。

十多米高的树干挺拔林立，撑起稠密的超大绿帐篷。羽状复叶细薄，有风没风都袅袅亭亭。玫红的细碎花儿是一串串精致的香怜玉爱。花谢后半个月新果迅速膨大，碧莹莹的玉雕般令人垂涎欲滴。仰头从枝叶间望出去，蓝天的丝绸绣着云絮的小碎花，绿蓝白三色构成经典的童话意境。鸟鸣密得下着声音的雨，汪汪的古井纤毫毕露，清澈得像没有水。

杨桃林来者不拒，周围劳作的人们都来小憩，吃点心喝茶水，折一枝甘蔗津津有味嚼得满地渣。垒起石头架口小锅，枯枝败叶塞进去咕噜咕噜煮番薯，白烟水袖般婀娜妙舞飘飘升起，消散在林间。中午不回家的汉子，铺两条蛇皮袋呼噜呼噜睡上半小时。树下拴着吃饱的牛儿，啪啪砸下几团热气腾腾的屎。

乡邻们边说着有趣的无聊的各种话题，边剥好饱满花生仁，用药水涮涮再种到土里，以防被老鼠昆虫给掘出来吃了。业余芗剧团演青衣旦的邻家姑姑细巧美丽，帮家里种花生，被围着谈笑间惊觉金戒指没了，遍寻不见。几个月后拔花生，她居然遇见黄澄澄的那宝贝串在花生藤上，就此完璧归了赵。

林下肥沃腐殖质多，遍地蚂蚁个头特大，忙忙碌碌地奔波无休，让人觉得生命不容易。后来听说，每个成年人都是劫后余生。人们安分守己地乖乖坐在石头上，会冷不丁被蚂蚁咬痛，但是我至今没明白：是它们觉得我好吃呢？还是碍了觅食归巢作战的正事儿？高高险险的树枝末端常有蚂蚁窝，顽劣的孩子们鼓捣不到，也惹不起。

杨桃大多5棱，摘到6棱的就觉得摘到了幸运，举着细瞧。薄薄绿皮下透着健康的黄，胖乎乎的汁液饱满才最美味。瘦削骨感的那种黄，是病态的假成熟，酸得你打哆嗦。农人用锄头柄钩下来摘几颗直接啃，或者带回家削掉边缘硬皮，切成晶莹剔透的五角星片，用盐和白糖腌制。如果用开水焯了吃，酸涩之味尽去却又苍白寡淡——难以两全哪！

健壮丰满的新媳妇挺着肚子红红脸，安静地摘杨桃吃。老人说，要参加劳动孩子才会顺当出生。稚嫩身躯一个个鲜活冒出来，很快就会又蹦又跳助理农活了。农妇携带孩子下田，就放在树下嬉戏，玩那些数不胜数的碎瓦片。

时移世易，村民纷纷外出打工求学就业安居，杨桃林迅速冷清寥落。我也是忘本的之一，偶尔去纯属旅游，在熟悉的地方陌生地晃荡。方圆几里曾经精耕细作的宝贝园地，如今乏人问津。被承包了去，粗暴地全部种植滚圆肉厚的龙眼，唬人的玩意儿，中看不中吃。后来龙眼不受待见被抛荒，漫山遍野的葛藤杂草，疯狂地到处侵略包抄。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杨桃林是否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