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东

前年是北京，今年是上海，城市沸腾了，人民动员起来了，集会、巡游、歌舞、欢呼、笑容，这大地的节日，这人类的嘉年华。中国，站在舞台中央，接受万邦顶礼与观瞻。此情此景，让人一时之间，仿佛回到了传说中的汉唐。如果承认中国正在崛起，我想，奥运会与世博会恐怕是最适合举证的重要事件。

谈论中国崛起，在某种程度上，就像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一样，更多的似乎还只是言者的一种意见表达甚至情绪抒发，主要基于个人心理感受，难以在不同论者中间达成一致。然而，历史地看，一个国家在同一时期主办奥运与世博，几乎无一例外地处于这个国家完成现代化的阶段，因而，在某种程度上，它成了现代化来到该国的一个象征。

奥运和世博申请国之间竞争非常激烈，能够在同一时期获准承办这两项国际盛事，是一个国家的殊荣，充分体现了国际社会对该国综合实力的肯定。可以想见，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十分巧合，这不多的例子都发生在亚洲国家，在中国之前，是日本与韩国。

1960年代，日本经济起飞，1964年成功举办东京奥运会，次年，日本向国际展览局申请举办1970年大阪世博会，主题为“人类的进步与和谐”，结果如愿以偿。大阪世博会获得极大成功，半数以上的日本人参观了博览会，高达1500亿日元的投资不仅很快收回，而且盈利颇丰，大阪博览会成为世博会历史上成功的经典。

1980年代，作为亚洲四小龙之一的韩国，经济发展迅速，1988年成功举办汉城奥运会后，一鼓作气又拿下1993年世博会的承办权。大田世博会是世界上第一次由发展中国家举办的世博会（认可类），主题就叫做“新的起飞之路”。韩国各界对这次世博会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是继1988年汉城奥运会后的又一世界性盛事。大田世博会的成功举办，不仅使韩国及大田在世界上赢得了良好赞誉，而且极大地促进了韩国及大田市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的发展。从此，韩国当之无愧地跻身于现代化强国之林。

跨入21世纪，中国成为继日本、韩国之后再次包揽双会盛事的幸运国。走到这一步，中国比自己的近邻日本整整晚了四十年，比韩国晚了近二十年。差距就摆在那里，现代化从来都是硬道理。不管怎样，现代化是中国人从晚清以来一直追求的梦想，它的到来，诚然是一项新的光荣。在上海世博会开幕式上，国际展览局主席让·皮埃尔·蓝峰在致辞时，用他那不太流利的中文表达对东道主的赞美:“中国是文明古国，中国城市近年来发生的巨大变化是史无前例的。”虽不无恭维之意，但所说基本属实。

上海世博会与中国现代化的关系，从它的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上也可以看出。城市化无疑是现代化的题中应有之意，城市充当了现代文明的灵魂角色。今天，全球GDP超过36万亿美元，其中约80%来自城市。另一方面，城市化所带来的问题也是非常严重的，成了现代化众多陷阱之一。

根据联合国预测，未来几十年中，城市人口将增加近30亿，到2030年，全球将有60%的人口居住在城市，也就是说，世界人口的大部分聚居在城市。作为现代化后发地区，未来10年中，非洲与亚洲将是城市人口增幅最快的两大洲，分别达到71%与46%。从1950年代以来，世界城市人口增加了4倍多，拥有或超过1000万人口以上的特大城市（Mega-City），其数量从最初的两座增加到2005年的20座，预计到2015年将达到22座，其中有17座是在发展中国家，印度是世界上特大城市最多的国家，它拥有德里、卡拉奇、达卡、加尔各答、孟买等5座。发展中国家正在跑步奔向“城市化时代”，城市化所带来的各种挑战，诸如污染、贫困、疾病、吸毒、社会差距、失业、犯罪等问题，将深深困扰这些发展中国家。

联合国人居署《伊斯坦布尔人居宣言》写道:“我们的城市必须成为人类能过上有尊严、身体健康、安全、幸福和充满希望、生活美满的地方。”然而，现实是，现在的城市人口中，每三个人就有一人居住在贫民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扩展中城镇缺乏环境保障措施和有条不紊的规划。

上海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截至2005年，上海拥有16层以上的高层建筑4000多幢，排名世界第一，上海的天空被这些摩天大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穿行在这些大楼之间，人就好像在峡谷中跋涉，步履维艰。另据报道，经济学人信息部(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对全球140个城市的政治稳定、医疗保健、文化与环境、教育、基础设施等5大类30个指标进行调查，温哥华以总分98分居首，而中国大陆被调查的8个城市排名都非常靠后，分别是:天津72、苏州74、北京76、深圳82、上海83、大连86、广州89、青岛99，远远落后于名列第31位的中国香港，也不及排名第位62的中国台北。

其实，不需要借助这些统计数据，单凭日常生活经验，我们就知道，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城市，至少眼下还谈不上美好。在通往“Better city, Better life”的路上，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如果说上海世博会标志着中国现代化的到来，那么，城市主题则是现代化到来之后，不得不面对的重大挑战。（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