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分子 之邵建专栏

河北灵寿县公安局假造拘留证对当事人实行真拘留，不但长达50多天，而且还被刑拘。蒙此冤难，当事人连讲理的地方都没有；幸赖该公安局原法制科科长张文慧实名举报，此事才借助媒体大白天下。在此，不得不向这位能够坚持责任伦理的巾帼英雄表达敬意，并无法不对她的处境表示担忧。

一桩民事纠纷，经办人员都认为不够刑拘，但公安局长张庆华执意要抓。他要求法制科开具假拘留证(即不留存根，以后无法备查)，张文慧没有配合。但，等张休完产假上班后发现，刑拘的六人，都没有那种一式三份中的拘留证存根。那么，从程序上看，执行拘留前开具出去的六张拘留证，一律为假。由媒体披露这其中隐藏着的利益链姑且不论(抓人放人都可以收钱)，但，这一切都是在法治的名义下进行。这是报道:说起被拘留的日子，又说起拘留证的事，宋书春(即当事人)的手开始颤抖:“这法律还让人相信不？”这是该报道笔墨最重的一句，让我产生强烈的共鸣，相信有如此共鸣的读者远不止我一人。

然而，以上公然玩弄法律的行径，在当地执法人员那里却举重若轻为“瑕疵”。该公安局长张庆华在报道中称:宋书春等六人的案件办理的确有瑕疵，法律文书的程序有问题，但已经将拘留证存根补上了。另，负责调查此案的石家庄市公安局一位纪委副书记称:“省厅和市局都查清楚了，……灵寿县公安局办理宋书春等6人的案子是有瑕疵的，……文书程序错漏已经改过来了。”

一个“瑕疵”就想把问题打发过去，太低估了舆论的能力；如此漠视权利、漠视法律的词语，更让人难以容忍。就法律言，程序就是生命。此案不是忽略程序，而是无视程序，甚至假造程序。已经完成拘捕的拘留证，却没有必不可少的存根，这不是假造是什么？如此行为已经涉嫌刑事犯罪。刑法第229条有“提供虚假证明文件罪”或“出具证明文件重大失实罪”。当公安人员拘捕当事人时，首先要向他出具拘捕证，以示执法，同时也证明自己的执法身份。可是，当时出现在这六个人面前的六张拘捕证却不是真的，这何止是“重大失实”，完全是假造法律文书。尽管刑法第229条所指是一般的经济活动，但法律文书的假造，性质更严重也更恶劣于资产文书之类的假造，它直接导致当事人失去自己的人身自由。

然而，拘留的恶果既已造成，该局长却声称拘留证存根“补上了”。他的上司也这样包庇:文书程序错漏已经“改过来”。这是公然在舆论面前进一步玩弄法律。法律正义就是程序正义，这个正义要求程序在前，执法在后。难道我们可以先枪毙一个人，再补上一个正式的手续吗？该公安局长本来就没把程序当回事，假的都能造，补上又何难。很显然，就像他们手上有两本台账一样，这里打的是两张牌:不出事便瞒天过海，出了事就相机改正。果然，权力在手，便进退有据。但，可笑在于，一个程序已经完成，居然还可以改。由此可见，程序和程序正义在当地公安那里，根本就是自己随意拿捏的游戏。此真可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一说我什么都明白了。真要谢谢这两位上下级，他们用他们自己的话，让我们知道了本来还不知道的另一个真相——— 篡改。

法律是保护人的权利的，灵寿县公安局既能漠视法律，也就无法不漠视人的权利。不够刑拘而被刑拘，当事人的身心伤害可想而知。宪法第37条明文“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或者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对公安机关来说，没有法定程序的拘禁，就是非法拘禁。因此，该公安局长的行为涉嫌刑法第238条的“非法拘禁罪”。不独如此，在拘禁这一问题上，可以看出，完全是公安局长的个人意志。从经办人员认为不够刑拘，到法制科不配合，再到石家庄市看守所不收容，最后，本县看守所也有异议；但，所有这些环节都没用，当事人必须被刑拘。个人意志凌驾于程序之上，就事实上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而言，该局长显然又涉嫌滥用职权。然而，以上所有这一切，在该地方的执法长官那里，都不过是“瑕疵”。

不要放过“这法律还让人相信不”的瑕疵，它委实是一个骇人的漠视法律、漠视权利的执法个案。建议在舆论的关注下，受害当事人向当地法院提起诉讼，我还想再看看我们的法院又将如何说话。（作者系南京晓庄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