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玫瑾:对个人恐怖主义零容忍
2010年05月06日 08:50时代周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PART 1

有一万个理由,都不可原谅

时代周报:近期发生了数起震惊全国的杀害儿童等无辜者的案件。目前社会上出现一种声音,存在“报复社会”一说,媒体报道也多有集中于凶手多元、矛盾的人性,困窘的生活,这样的视角存在什么盲点吗?

李玫瑾:这些行为伤害了人类最基本的情感,对于这类犯罪,我们态度应该很鲜明,不能把这种原因归为社会,也不能归类于弱者,这是不正确的,还有谁比孩子们更弱的?如果允许这种方式的话,那我们这个社会就会疯狂,所有人都会疯狂。我在第一起案件发生后,曾经说过这个话,这种案件就应该当场击毙犯罪分子,绝对不让它再拖延,只有这样才能震慑这些犯罪人,因为这些人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在这个案件类型上,我们一定要一致起来,你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都是不可原谅的,如果我们在这问题上非常果断,非常坚决,社会态度非常一致的话,这类案件就会减少。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犯罪类型,这些人的心理问题其实我们很清楚,就是我讲的他们肯定是在能力上已经出问题了,但这并不是重点,我们知道社会有很多能力相对较弱的人,他们也不会杀人,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心理还是正常的。最严重的心理问题是什么?是能力很弱又过于自尊,这是很麻烦的。

至于讲这些凶手行凶前都有复杂的人性,甚至展现过善良的一面,这太正常不过了,我接触过诸如马加爵、邱兴华、李磊等罪犯,他们都有复杂性,媒体不能追求轰动效应而剑走偏锋,从社会科学的分析来看,更重要的是看他们走偏的心理结构及其成因才有社会价值。

时代周报:那么,这些犯罪分子之所以会做出这种极端行为真正的原因你认为是什么?

李玫瑾:他们有些人不是生活不下去,比如南平的那个案件,郑民生并不是说单位不给他工作机会,是他自己辞掉的,他说领导对他不好,我们知道领导跟下属特别和谐的不多,如果连这点痛苦都不能忍受的话,一个人能干什么。另外我们知道,比如说他的失恋,我曾经在北京见过一个谈社区建设的心理学顾问,他说志愿者给我们提的一个问题是,这个人没有房子,我们可以给他先找一间房子,没有工作,我们可以先给他找一份工作,让他一个月能有点收入养活自己,当他跟我们提出你给我一老婆,这时候我们就接受不了。

也就是说,他的生活问题是社会应该帮忙的,但婚恋问题是他性格的缺陷,如果他在生活当中是一个一塌糊涂的人,哪个女人能跟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所以当他迁怒于社会,社会不能认为有道理,这实际上还是一个性格畸形。这个问题我们怎么办?我也觉得很无能,不知道怎么办,我不能跟女性说,凑合着跟他过吧,为了社会安定,你也要跟他过,能解决这个问题吗?不能。邱兴华为什么杀道长?他当时已经有这个危机感,他爱人已经看不起他了,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所以很多这类犯罪人,他之所以出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因此他永远归罪于社会。

PART 2

家庭教育失当造成自我认知障碍

时代周报:怎么去理解他们这种心理状况呢?能力弱,又自尊心强,特敏感,特容易受刺激。

李玫瑾:这是家庭造就的,先是宠爱,宠爱到一定程度以后,当这个孩子走向社会的时候,他感觉到他无法去面对这个社会,家里的宠爱是有时间限制的,而社会是没有宠爱的,所以这种人走入社会一定会深感痛苦。还有一部分人是从小就饱尝人间的辛酸,他的家庭是解体的,但是这种情况比较少,多数情况都是心高志远,但能力不够,包括邱兴华的案件都是这样的,他们属于不务实的人,夸夸其谈,他们的要求太高,而事实上不考虑自我,这也就是我们心理学上讲的自我认知存在障碍,不能明确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种人格上存在偏执障碍的人,在普通人群当中很多,而这种人危害性最大,包括我们很多大学生、独生子女一代,即便不妨害社会,往往也有不少因为性格缺陷而自杀。

时代周报:如果早期家庭的支持系统、社会的支持系统比较健全健康的话,这类情况会不会能够减少?

李玫瑾:当然会。很多父母并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子女,以为任何人只要把孩子生出来,就天然是父母了。我们在育儿学这块,观念上的误区太多,很多父母以为给予孩子最好的物质条件就是对孩子负责,于是拼命去赚钱,错过了孩子心灵养育的关键时期,如果等到青春期出了问题再来下工夫,那时候为时已晚,我们的父母应该在孩子还幼小的时候,看起来很乖的时候,就给予孩子正确的价值观和性格培育。这是从父母的、家庭的角度来说的,就是说,家庭本身应该承担起这个的教育下一代的历史责任。那么,从社会的角度来说呢,我们应该提供这样一种系统支持,国外很多组织都有性格教育联盟,校园里也有性格教育课程,还有不少研究是基于父母育儿模式及其社会影响的,但我们的社会在这方面做得太少了。

PART 3

媒体不应以猎奇方式报道

时代周报:新闻媒体在报道这些事的时候应该注意什么?采取何种态度?

李玫瑾:在这个案件的报道当中,有三分之一是同情他的,我认为这是我们整个导向错了,刚才我讲了这已伤害人类最基本的情感,这种犯罪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社会都不能容忍。

媒体在这种案件报道当中,应该形成一些规则,我并没有谴责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应该有一个从不成熟到成熟的过程,我们更多地是要考虑它的社会效益,以及对社会有意义的方面,而不应该简单地以一种猎奇的方式去报道。

时代周报:就是说,在追求真相的新闻专业主义和考虑社会效应的新闻伦理之间,需要有一个审慎的平衡?

李玫瑾:对,这种犯罪是带有恐怖主义特点的犯罪,是个人恐怖主义行为,他不图别的了,只希望让社会感到恐惧。在9·11事件之后,美国除了报一些大楼的画面之外,对于楼里的包括那些场景的一些尸体等等,没有任何照片。什么意思呢?就是这涉及人类的基本情感,因此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遮盖起来,让我们尽量来抚慰我们的伤痛,而不要再去揭这个伤疤,所以我觉得我们在案件报道当中,今后也要注意这一点,不要把特别残忍的事实全部报道得非常清楚,包括郑民生怎么用刀,那种刀法全报道出来,我觉得那真的是很恶劣的。

PART 4

情境预防是有效办法

时代周报:这类案件一旦发生,都是灾难性的,所以,预防这类犯罪事件的发生,降低它的发生率,是最最迫切的?

李玫瑾:社会的和谐在于家庭的和谐,我觉得咱们从上到下,全社会都要拿出各种各样的力量来维护一个家庭的完整和和谐,而家庭的和谐是需要我们做具体事的。很多家长就把孩子交给了保姆,交给了学校,但是他不知道很多观念和性格是在陪伴过程当中唠叨形成的,不陪伴就没有唠叨,没有唠叨就没有观念,所以这些过程都需要我们社会达成共识。

还有我们的生育政策也需要反思。穷人生得越来越多,教育水平高的反而不生,结果衍生了很多问题,这个问题其实一百年前很多犯罪学家都论证过。

另外,我们可以注意情境预防,欧洲当时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就是说我不能决定你犯不犯罪,但是我尽量让你犯不成罪,在这类案件当中我们能做的就是如何强化我们学校的治安,现在我们公安部已经行动起来了,赶快加强学校门前的保卫工作,现在你开始加强,案发率肯定下来,为什么呢?因为他做不成了,他有这个心没这个力了。这是一个概率性的灾难,对于这种灾难我们不能过度去研究它为什么发生,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加固我们的房子,研究我们还有哪些有软肋的地方,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一个情境预防,让他做不成。如果我们现在做了,就可以让十年后、二十年后少发生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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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霍默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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