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

◎ 周黎明

韩寒登上了《时代》的年度影响榜。这既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也是一件焉知祸福的事。

我一直认为，包括《时代》在内的西方主流媒体在审视韩寒的时候，基本上找不到北。《时代》的影响榜发端于1999年的世纪榜，始于2004年，通常留五六个名额给中国人，一般有一两个政界人物，在第一和第二梯队里轮流；有一两个商界领袖，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今年是百度的李彦宏还有台湾宏基的王振堂。这两类跟韩寒无关。剩下的就是体育文艺界，通常一个名额，姚明、章子怡、郎朗分别轮到过一次。除此就是公益或异见人士。如今把韩寒搁在前一类(《时代》以前称之为“艺人和艺术家”，今年简化为“艺术家”)，说得不好听是贬低了他。这是在承认他文章写得好，还是车开得好呢？莫非把写博客视为行为艺术？但若把他搁到“英雄与偶像”这类(今年简化为“英雄”)，准虽准，但很可能害了他。今年“英雄”里面的中国名额是李连杰，还有一位台湾大妈(她用卖菜的钱来做慈善)，绝对不会引发抗议。不喜欢韩寒的人很大程度上误解了时代榜的性质。首先，这不是一项荣誉。(别急，这不是我的话，这是时代编辑说的，不信你看本·拉丹也曾登此榜。)其次，这跟知名度及受欢迎程度不完全相关，《时代》曾把塞拉利昂的蒙蒂·琼斯放到榜上，他的知名度很低，但他改良的大米却对整个非洲产生广泛的影响(有点像咱们的袁隆平)。第三，一大帮人反对韩寒上榜，表示抗议，实际上是在帮倒忙，因为在《时代》看来，一个人被提名后能引起如此反响，从反面证明了他有影响力。(注意，这不是我的推测，是《时代》记者透露的。)

《时代》去年报道韩寒时，我发现他们误解了韩寒，他们基本上把他跟郭敬明一视同仁了。我写了一篇反驳文章，但因为采用了春秋笔法，遭很多人误解。喜欢或者反感韩寒的人，想必大多数只关注他的博客，或者为他的叛逆姿态所吸引。你若仔细阅读他每一本书，你会发现表象背后的精神内涵，会发现一个更全面的韩寒。但西方读者没有这个条件，因为韩寒的书没有外语版，即便有，我也怀疑那些精彩段落如何用另外一种文字来表达。毕竟，我们这个年代已经没有杨宪益了，而翻译高手如杨宪益者，也未能将《红楼梦》和鲁迅变成西方的畅销书。另一个被忽视的内容是韩寒的文学价值。他的杂文很过瘾，他的小说很跳脱，但假设他一点也不犀利，完全不碰社会敏感问题，他的文字本身其实具备了相当高的文学性。而这一点，是西方人完全无法理解和体会的。在国人当中，因为他已经得罪了传统文学界，即便书卖得再好，也鲜有人敢于站出来肯定这一点。再者，说某些畅销书有文学价值似乎是一件很不酷的事。

我想到了一个西方人能听懂的比方:韩寒就是好莱坞叛逆偶像詹姆斯·迪恩(Jam esD ean)和小说家塞林格的混合体———他有着迪恩的气质和赛车喜好，同时像塞林格小说那样精准捕捉了一代人的困惑和追求，甚至像《麦田守望者》主角那样试图阻止他人跌落悬崖。在一定程度上，他在冒自己跌落悬崖的风险，而《时代》未必能充当接住他的那张网。

韩寒是被爆炒的，同时又是被低估的。《时代》的承认最多就是锦上添花，弄得不好连花都不是，而只是插几根草而已。无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韩寒，都可以不必太放心上，这有点像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其效应更多在于出口转内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