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昂
为了第一时间看到《阿凡达》,我也不讲究那个高科技和情调了,不去IMAX-3D的豪华巨幕影院人挤人了排大队了。当时坐在哈佛广场的一家茶馆里,Google map了一下,隔壁就有一家普通3D影院,当时就去排队买票。当天的票铁定售完,买了次日的,提前一个小时进去占座了。命大,半个小时后,放眼望去,大冬天人叠人,已无余座。
看完后,祖国还没公映,剧透的事我不做,这么干缺乏公德,但不妨碍我在围脖发表一则无剧透感言:“事毕,全场观众自发鼓掌,这是对一部影片最好的褒奖,这个电影是电脑特技和想像力的胜利,也是有爱的赢家。里面的外星ET,身形优美,感情丰富,奇幻迷离,比《第九区》的小龙虾难民ET好太多了。”
看完《阿凡达》,离开影院,看波士顿深夜街市和寥寥无几的行人,第一感受竟是我为何还在这个星球上?刚才戴着3D眼镜,歪斜在影院其实没有那么舒服的椅子上,花将近三个小时,做了一个完美的梦,为什么那么快结束了?So,我因何在这里?我跟这里是什么关系?我因何不会在那里?那个叫做潘多拉的星球。同去观影的朋友一语道破天机:“因为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反人类的电影,并用华美场景、电脑特效和3D效果的糖衣深深包裹,但它让你怀疑自己为什么会是人。”
闲来,观察网上评论,最高赞誉是,《阿凡达》就像1968年库布里克的《2010太空漫游》和1977年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一样,刷新了人类科幻大片的历史。
有趣的是,大师们从来都是互相传承和影响,《阿凡达》的导演詹姆斯·卡梅隆在14岁时,前后看过10遍库布里克的《2010太空漫游》,那是一部充满了美轮美奂的场景,和对人类文明质疑的大师之作,文明偶发于原始人在无聊的晒太阳和互相挠痒痒中,发现同伴的骨头可以用来砸东西,于是产生了工具,于是直立行走,于是互相干仗,抢肉吃。《星球大战》公映后,卡梅隆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要和特技电影息息相关,年轻的他,在1980年加入了《星战》的特技制作团队,在里面做一个电脑特技师。他自己说,《阿凡达》是他一切童年幻想的结果,潘多拉星球上的一切场景、树木、山川、外星人的长相,都是在他童年的梦中曾经出现过的。
这块骨头之残片,像一个母题,或者说情结,依旧深深地嵌在《阿凡达》的肉身当中。卡梅隆试图说,文明之进展,销毁了人类良好的天性,和对自然的尊重,人的贪婪、心机和粗暴,不单已经彻底毁坏了地球这个星球,早晚也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到其他尚还天然美好的星球上去,比如影片中的潘多拉星球。
当然,也不乏奇怪评论,有记者在观赏完媒体场后,其报道标题是《阿凡达好看,但没有灵魂》,说:“在记者看来,对于一个诞生过《山海经》和《逍遥游》的国度来说,詹姆斯·卡梅隆花费重金打造的‘潘多拉星球’上的多样化生物并不离奇,而凭借3D眼镜看到的空战场面固然令人感觉身临其境,但并不比二维动画片更动人。”
对于一位读读中华书局出版的《山海经》已经High翻,且对2D时代怀着深切的感情的人,发行方最人道的做法是,将来再也不要送给他媒体场的电影票了,因其趣味之高古朴实雅致,在日常生活中,拿手指头隔鞋搔痒,用糖纸涂墨水研究日全食,一定都是没有问题。
说回正题,我们也来严肃地探讨下吧。为什么有些人会觉得《阿凡达》没有灵魂呢?因为卡梅隆精心隐藏了《阿凡达》的灵魂,因为地球人对于地球的感情太深,已经被文明摧残和异化得差不多了,看不清楚《阿凡达》这种隐形灵魂。
我们身份的最大限定是地球人,无论如何,你要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你摆脱这个身份,在时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当你对现实失望、无所依,对烦躁焦虑的生活百无聊赖,至少你还拥有做白日梦的机会。多数地球人在这部电影里头是反面角色,是贪婪集团——那家外星采矿公司的雇员。他们所作的,正是卡梅隆心中长久萦绕的对人类的本质和未来的大疑问。
这也是很会制造高级飞机的波音公司的悖论:当波音发明了针对飞行员可能疲劳驾驶的电脑纠错系统,有朝一日,万一系统本身出问题了,警报说空难在即,那么飞行员该怎么办,他们如何判断到底是飞机本身的问题,还是电脑纠错系统的问题?
所以,《阿凡达》灵魂的轮廓或许是:我们在不断的文明进步中,恰恰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而且,我们把这些最珍贵的东西,毁灭在眼前,在脚下,并大声歌颂这个毁灭的过程。卡梅隆是文明的受益者,没有这文明,他造不出这科技幻境,他也是文明的质疑者,因为机器终究无法代替人思考。所以,《阿凡达》骨子里头不是反人类,是爱之深而恨之切,人本有的,不珍惜,拱手奉送给自己的欲望,只好去潘多拉星球上寻根了。
值得欣慰的是,在这个问题上,上述记者在报道的末了,还是道出了关于《阿凡达》一条真理,令我忍不住想继续引用之:“矛盾的是,影片用最先进的拟真技术讲了一个反技术的故事,砸最多的美元说了一遍原始社会的美好。”
(作者系旅美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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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巫昂
编辑:
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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