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中评第290期

前天，陶西平在武汉为教育界500余名代表作主题报告时说，某高校一名外教让学生完成一篇写自己母亲的英语作文，结果学生交的作业让他感到非常吃惊，几乎每一篇都是一样是：我有一个善良的母亲。这位外教质疑学生:“你们的母亲难道都是一样的吗？难道她们从来没有不负责过？母亲从来就没有自私过吗？”

今天，有好多篇评论都在写这件事，有的归结为“标准化”，有的归结为“实践缺位”，有的归结为“缺乏个性教育”，有的归结为“单一价值观”。这些说法都没错，但看到这些评论，我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让我来，我会怎样写我的母亲？说实在的，我觉得很难下笔。

第一个原因，不熟悉。比如说，母亲长什么样子？如果是半年前，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写，因为我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幸运的是母亲现在就在我这里，我手机里还有她的照片，我现在就翻出来看。

照片里，母亲的头发的黑色的——染黑的。95年，我从大学逃学，把母亲的头发气白了不少，现在已是满头灰白。

母亲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张照片的北京是天安门城楼，半月前去照的。我对去天安门毫无兴趣，甚至有些排斥，但对农村老人来说，能去天安门是一个长久的心愿。我拍了很多张，几乎每一张笑容都很僵硬。也许是因为母亲不习惯镜头，她一辈子就没怎么拍过照；也许是因为母亲不习惯微笑，她要笑就是哈哈大笑；也许是因为母亲有些紧张，因为我拍的另外一些母亲和孙子在一起的照片，那个笑容要自然得多；也许是因为母亲一辈子彪悍惯了，她在老家可是吵架的一把好手。

第二个原因，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母亲的缺点。正如同事所说，中国的母亲确实就是很善良。而且，说自己母亲的不是，也不太好吧。好吧，我可以试试把母亲的优点放一边，来写她的缺点。

母亲缺少温情脉脉。比如说，我晚上下班回家，她经常早早就睡了，比如昨晚。以前我一年才回一次家，如果不打牌，她也是早早就睡了，只剩我和我姐聊到很晚。

再比如，母亲脾气很大，正如前面所说，吵架的本领远近闻名，以至于当初奶奶都担心我能不能找到老婆。到现在，她也不太善于与人相处。

要写下缺点很容易，但重要的是，我该怎么去理解这些缺点。我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我再试试，到现在我至少也写过几十万字了吧，但我几乎从没写过我的母亲（也许上学是老师让写过，但写过什么我早就忘了，现在看来，我得感谢老师给我出了这个题目）。

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终于想起04年在一篇关于春节返乡的文字里写过一句，是这样：“老妈在姐姐那里帮忙的时候，总是觉得不自在，因为常常帮不上什么忙。有时候会出于习惯批评一下老姐——我的天，老姐是个大喇叭，可不是什么善类啊。现在回到老家，老妈的话就会很多：这里有她说话的圈子。”看到这句话，发现用在现在也很合适，只不过地点从我姐家换成我家，批评她的人从我姐换成了我，在北京，她一样是啥都不懂，这里也没有她说话的圈子。所以她很早睡觉，除了习惯，也许还有这些原因。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套用罗永浩的“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同样，“粗糙的人生不懂得温情”。

再说母亲的彪悍。她经常和邻居争吵都是些我们看来微不足道的利益，但对他们来说，不是这样的。如果你经历过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经历过接近死亡的饥饿，你是否还能那么淡然地说那些利益“微不足道”？回头再看母亲的缺乏“温情”，也许也能理解了，她表达感情的方式，很多时候是把好吃留给我（糟糕的是我现在根本就不饥饿，她想给我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她根本就不会）。

就写到这里吧。我最想问的是：如果让你来，你会怎样写自己的母亲？尤其是，你会怎样写母亲的缺点？

凤凰网评论编辑：彭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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