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震海：好，欢迎回到《震海听风录》。我们知道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上周接连发表几篇文章，其中提出一个核心观点，就是要在改革现有国际金融秩序方面，要建立一个超主权的国际的储备货币，来逐渐替代美元的一个全球的主导地位。有关这个问题，我们继续和张燕生先生进行讨论，你好张先生。

张燕生：你好。

邱震海：周小川先生提出这个观点，它的背景是什么，您如何评价这个观点？

周小川提议的背景

张燕生：我认为周小川行长所提出来这个，实际上也代表了中国，实际上也代表我们整个国际社会，对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方向的一个讨论和重要的一个观点。因为我们知道，现在我们所处的国际环境是一个全球化的国际环境。

全球化呼吁有效国际货币体系

张燕生：全球化的国际环境，我们会发现在历史上，凡是全球化有利于发展的，都有一个好的国际货币体系，而且这个好的国际货币体系，我们会发现，实际上它都有一个超主权储备货币的这种国际货币体系这么一个制度。你比如说我们说1870年，1870年是国际金本位制创立的时间。我们说1950年，1950年实际上我们国际社会在1944年，我们建立起了一个这种美元跟黄金挂钩，世界货币跟美元挂钩的，这么一个金汇兑的这么一个国际货币体系。

因此我们会发现，如果说我们的全球化有利于发展，实际上国际货币体系是问题的一个关键。但是我们会发现，现在我们经济的全球化过程中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货币，主要储备货币65%是美元，20%多一点是欧元，然后剩下的储备货币都是其他的货币。这样的话，我们就会面临一个很大问题，我们叫特里芬困境。

特里芬困境也就讲，说美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储备货币，那么美联储在管理美元的时候，它是为了美国来管理美元，还是为了国际社会来管理这么一个国际的货币？毫无疑问，我们说美国在管理美元的时候，是出于美国的经济利益和各个方面利益进行管理美元。

国际货币体系须平衡各方利益

张燕生：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要救市，它就可以购买了1.15万亿的国债和机构债，那么增发货币，那么这样美元的价值就会下跌，美元的稳定性就会有问题，最后它伤害的是国际各个国家所持有的，以美元资产所持有的储备资产和其他的金融对外资产。

美元主导体系损害其他国利益

张燕生：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会发现，这样一个国际货币体系，实际上来讲，它不但会伴随着美国金融危机、亚洲金融危机和各种金融危机，而且它对其他的国家来讲，是非常不公平的。它经常会负的外部性和不利的影响，影响到中国的外汇储备资产，影响到世界各个国家的对外金融资产，因此我们说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是非常不利的。

周小川建议有助走出根本困境

张燕生：那么怎么办呢？我们说是不是把美元改成欧元就会好一点呢？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因为改成欧元以后，欧洲人也会有同样的问题。那么改成人民币是不是会好一点呢？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因此小川行长提出这个概念，实际上他是解决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根本性制度缺陷和特里芬困境的一种建议。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国际社会采取一个超主权的储备货币，它就不会出现刚才我们所讲的，这么一个矛盾。

邱震海：但是从明天峰会上的情况来看，从现实的角度来讲，我们知道像这么战略上一个思想的话，是不可能在明天举行的伦敦峰会上去突破的。既然这样的话，中国方面提出这样的深谋远虑的一种战略上的考虑，它后面的深层考虑是什么？

张燕生：我个人想是这样的，因为你知道中国是一个古老文明的国家，因此我们提出一个比较长远的和根本性改变国际货币体系这么一个方案和目标，然后这是一个非常长期的目标，我们知道需要5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超主权储备货币需漫长时间

张燕生：那么有了这个目标以后，那么现在的改革中间，实际上来讲，也就是说美元虽然仍然是国际上最重要的货币，但是美国要负起稳定美元和保证美元价值的这么一个责任。而且从目前来讲，也就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时候，就要求在国际货币和国际金融体制改革中间，不仅仅能够代表欧美的利益，要更多的代表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从目前国际社会的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来讲，我们也期待着这个峰会能够在这个方面，更多的能够建立起，我们说能够对冲美元风险，能够对冲全球金融风险的一个更合理的，从投票权，IMF的投票权到IMF的货币稳定这个方面稳定的这个功能，所进行的一些改革，我们非常期待，长期目标确定了，短期的目标提出来的就是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我们应该有一个推进作用。

中国建议：长期与短期结合

邱震海：但是从最近来看，美国方面反弹非常厉害，不但是美国总统奥巴马亲自出马反对周小川行长提出这个意见，包括3月26号，美国非常有名的传统基金会他里面的国际贸易和经济中心的主任，也专门发表一篇文章，他称周小川先生提出这个观点，包括俄罗斯财长也支持这个观点。他认为是一个非常好的外交上的游戏，但是是一个非常坏的一个政策，他认为中国更多的是政治上的考虑，是一种战略上的考虑，是为了慢慢的来跟美国争夺在国际金融格局上的一个主导权，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美国对周小川建议反弹强烈

张燕生：这个问题，从我来讲，还是不能够同意这么一个看法。因为我们知道，从人民币来讲，从我们自己的货币和金融来讲，我们现在还不足以说在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中间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因为人民币现在还不是一个可兑换的货币。而且我们对外金融资产来讲，我们从规模来讲还是比较小的。

人民币尚不足以挑战美元

张燕生：因此如果是人们把这个看作是中国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国际的金融体系中间，谋求一席之地，我觉得这种看法是比较狭隘的。我觉得中国这次实际上还是提出了一个当前的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存在着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美国不应狭隘看待中国建议

张燕生：首先我们讲现有的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都是几十年以前所建立起来的，它已经远远不能够代表和不能够适应我们当前发展的需要。从美国来讲，我们也非常的理解，因为从美国来讲，欧元启动的时候，当时美国就说不，而且当时美国的顶尖的经济学家和美国顶尖的一些政府的官员，也是不看好欧元启动，1999年启动欧元的时候欧元的前途。

美国也曾对欧元说“不”

张燕生：但事实证明怎么样呢？这次美国的金融危机证明了欧元的启动作为一个超主权的地区货币，实际上是有利于欧洲的金融和货币稳定的。

欧元有利全球货币稳定

张燕生：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个人认为，如果仅仅理解为是中国从自身的考虑，我觉得有点片面。但确确实实从中国来讲，是当前的不合理的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的最大受害者。

美国认为“特别提款权”有缺陷

邱震海：他认为中国方面提出的SDR，特别提款权来做一个雏形，来设计一个超主权的国际储备货币的设想，他认为不现实。因为作为一个统一的货币，第一他提出是不可能满足全球经济的一个多元的一个需求的。同时他认为SDR作为一个统一的货币，它未来缺乏透明度。第三，他甚至提出他说这样的话，可能会滋长一定在操作上的困难，甚至会导致一定的腐败。所以最后他的结论是，除了把这个称之为是一个坏的政策之外，他甚至说中国和俄罗斯两国提出这个观点是“一群严肃的人们提出一个愚蠢的观点”。

张燕生：肯定是没有道理的。为什么没有道理？原因很简单，也就是说我们讲SDR，这个特别提款权，实际上来讲，就是说它能不能够产生腐败，以及它能不能够满足世界对货币的多元性，以及它目前所面临一些发展中很多的困境，实际这些东西都不能够否定我们建立起一个这种国际货币单位的这种改革的前景。

“特别提款权”如新生儿尚不成熟

张燕生：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原因非常非常简单，SDR确确实实它没有能够在创立的时候，能够坚定不移的推动下去，因此它现在还像一个新生儿一样，它是非常幼稚和非常不完善的。也就是说我们看一看1979年的欧洲货币单位在刚刚启动的时候，你指责它这个地方不成熟，那个地方不成熟，都是可以的。但是我们永远不要忘记，坚持下来以后，在1999年，毕竟是它由欧洲货币单位最后变成了欧元。

欧洲货币单位也曾经变成长期

张燕生：而且我个人觉得这个SDR实际上来讲说它能不能满足一个多元化的需求，实际上我们现在是需要一个不受主权、国家和央行的影响，和不受主权国家利益影响的一个超主权的货币，这个货币实际上是世界各种货币的一个相当于它是一个平均值和指数性的东西，因此它是一个有利于对冲，这个货币不稳定，波动的这么一种货币。

超主权货币有利于对冲货币波动

张燕生：那么这种货币单位的走向世界货币的这个现实，它还有一个很长的过渡时期去走。

邱震海：好，非常感谢，我想伦敦峰会明天就要举行了，那么如果说我们不光把眼光着眼于明天召开的伦敦峰会，而着眼于后伦敦峰会时代，以及后金融海啸时代，国际上的金融格局未来如何展开？不要走开，我们继续为您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