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润锋：欢迎回到《时事开讲》。其实在历史上，我们可以发现，几乎每一个正在崛起的国家，在成为真正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之前，都会经历一种民族情绪的转换，或者说是巨变。在这一点上，中国可以说并不是一个独特的例子。

邱先生，您刚才也说到了。中国人这种大国情绪，它在崛起和发展过程当中，应该融入更多的理性的精神。这一点上，您认为在世界近现代史上，有没有值得参考的经验？

邱震海：我认为有，我认为其实就刚才我讲到，日本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虽然中日之间整个的现代化，我认为不可能完全做同样的类比，但是我觉得日本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首先我要讲一下，任何一个大国崛起，从知识分子民间的心态上来说，其实它有几个过程。

《中国不高兴》与明治维新的影子

邱震海：第一个，一定是物质上的崛起。这个物质包括经济，包括军力，包括整体的一个国力。这一部分，最近在远则三十年，近则十几年，乃至五、六年，我们正在经历物质上的崛起期。到物质上的崛起期进入到一定程度之后，必定会在民间。而民间首先是有一部分，我必须承认是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我也要承认《中国不高兴》的几位作者，确实是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

有一部分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而产生的一种精神上的焦虑期，他就会以为，我们这个社会还是有问题，我们这个民间，我们还要怒其不争，恨其不行，怒其不争。我们能不能树立一个更大的目标，更永恒的一个价值，能不能带领我们整个民族，走向一个更辉煌的未来？等等。有一种精神上的焦虑期。

所以我认为从物质上的崛起期走向精神上的焦虑期，我们看看在过去大国崛起的路上都有。

关键，后面还有第三个阶段，就是精神上的焦虑期，它必定会导致各种思想元素的泥沙俱下。就是有纯极端的民族主义情绪的，也有非常的倾西方的，也有中间模棱两可的。我们看看，远的就不说了，看看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在欧洲，整个的思想界的精神，我们就可以看到。当时从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到自由主义，到法西斯主义，各种主义在欧洲的一百年前的思想界，泥沙俱下。

那么这个泥沙俱下的过程，既然是泥沙俱下，所以必然要对所有这些泥沙，要经历一个洗涤、乃至洗礼的过程，大浪淘沙。我想只有经历过大浪淘沙这个过程，整个的沙和泥才会被荡涤掉，才会被洗掉，留下来的才是精华。所以我认为第三个阶段，对于一个成熟的大国必不可少。

所以今天我们中国，物质上的崛起期，我们已经经历了，我们正在经历，未来还会有。精神上的焦虑期，以《中国不高兴》为代表这一部分，我还是称他们是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为代表的，精神上的焦虑期，正在开始。

关键后面我们能不能把精神上的焦虑期，成功的转型为一种泥沙俱下之后，带来的对我们整个民族心灵上的，一种精神上的洗涤和洗礼。我们会予以高度的期待。

但是这个关键，它有几个前提，它是需要有一种开放的精神，有一种开放的一种氛围。尤其对知识分子来说，我觉得他要有一种超脱的，有一种自我的批评的一种精神。

请允许我还是引用日本的经验，日本我们知道，1868年开始，它经历了明治维新。我刚才讲到日本的时候，我用了一个词，叫后发国家，因为我们亚洲国家，亚洲世界，在最近四、五百年历史上，集体衰败。

何润锋：没错。

邱震海：日本是亚洲的第一个现代化的国家，所以在从亚洲后发现代化国家当中，知识分子的集体的焦虑尤其明显。这种集体的焦虑，或者普遍的焦虑混杂着各种的情绪。有对自己民族振兴的一种渴望，而这种民族振兴，一不小心，他就会走向一种民族情绪的膨胀。民族情绪一不小心，继续膨胀下去，乃至当某种客观条件相符合的情况下，比如说日本当时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就变成一种帝国主义的情绪。

当然我这样说，请注意，并不是说中国会走向帝国主义，是另外两个完全不同的范畴。所以自信和傲慢，如何中间保持一种度？放弃原来的内敛。我们知道亚洲国家，普遍从我们的民族文化性格等等，民族性格体现出来我们的国策，传统上我们都是比较内敛，放弃内敛是对的，一个国家要崛起，要外延，一定要放弃内敛。

但是不是意味着放弃内敛，一定要走向膨胀乃至扩张？我想这个中间，也是需要有一个度的平衡问题。大国情绪，大国心态，刚才我讲到了，这是很正常的。但是大国情绪和大国心态，与之相伴随的，有没有一种理性的精神？我想同样也是我们大家可以思考的。

恰恰这个所有的这些思考，洗涤的部分，就是刚才我说的第三部分。泥沙俱下之后，他需要有一个思想和精神的洗涤，乃至一个全面的洗礼。而日本明治维新，没有完成的，就是这个过程。所以日本明治维新，它导致了一个日本现代化的成功，也导致了它，打败了它过去的老师中国。当时1894到1895年甲午海战，乃至当时日本一位非常伟大的哲学家，他在明治维新的早年，主张振兴大和民族。但到了明治维新的晚年，日本打败中国的时候，他居然当时他自己说，我为此激动的热泪盈眶。

当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他已经从早年的爱国者，已经蜕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极端民族主义者，或者彻头彻尾的帝国主义者。这就是当时日本明治维新，至少在精神层面，没有完成的一个现代化的过程。

所以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认为中国借鉴，虽然中日之间的现代化的过程，不可做完全的类比。但是其实日本明治维新，思想界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值得我们借鉴。

所以《中国不高兴》一方面，这本书，我们认为它反映了一种很正常的情绪。但是从中我看到了当年100多年前，日本明治维新的影子。我们怎么能够去摆脱日本明治维新的阴影，或者影子，我想这是我们未来许许多多知识分子需要努力的目标。

何润锋：所以说历史的经验也告诉我们，其实一个国家的崛起也好，或者说一个国家的大国情绪，一种崛起和发展也好。其实可以说是，会造成一种非常复杂的后果，泥沙俱下，您刚才也说了。但是关键一点，还是要在肯定这种一种情绪的积极因素的同时，还要把握一种理性的平衡。您刚才也说了，自信与傲慢，理智与情感之间，要把握一个度的平衡。非常感谢邱先生的点评分析，也感谢各位的收看，明天同一时间，我们继续《时事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