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世联:整领导的风为何总演变为整群众的风
2009年12月03日 12:23凤凰网历史综合 】 【打印共有评论0

8 运动的程序

延安整风中的中央研究院,因为出了一个王实味的《矢与的》墙报而引人注目。研究院的院长是张闻天,下乡调查时委托中宣部副部长李代管研究院。知识分子成堆的中央研究院当然是整风的重点单位。

从几十年后的回忆来看,整风运动开创了此后运动的基本程序。

第一,组成运动领导机构。整风的目的是整干部,发动群众自在必然。但群众运动不是群众自己的运动,而是由“领导”领导的运动。在动员会上,李提出院长、秘书长、各室主任应是“整风检查委员会”(“检委会”)的当然委员。但群众不接受,大多要求民选,结果有两名领导没有当选,王实味等人为此十分激动,高呼“民主万岁”。此一阶段的特点是,“群众”对运动抱有真诚的希望,而领导在一定程度上会同意群众的某些要求。

“检委会”作为运动的领导机构,其内部有领导和群众的差别,既然群众是多数,领导如何负领导的责任就是一门艺术。当群众与领导在许多问题上不一致时,李召集检委会中的领导同志,在检委会内部成立一个小组,成为核心中的核心。因为群众之间的意见也不会一致,这个小组却可以高度一致,加上总有与领导一致的群众,从而小组的意见可以获得多数。这样,尽管检委会是民选的,群众委员在数量上也是多数,但运动的领导权却还是掌握在领导的手中。如果说检委会中的群众意见代表民主,这个小组则体现了集中。当然,并不是每个领导都可以参加这个小组的,研究副院长范文澜就强调了民主而被排斥在外。

第二,运动怎样展开?一般有六个阶段:

动员:1942年3月18日,召开全院动员大会。

鸣放:3月23日,墙报《矢与的》正式出版,批评领导、要求民主,气氛热烈。范文澜说“谁阻碍民主,谁就会在民主面前碰出血来”。这时的特点是领导不在墙报上发表针锋相对的辩论,而放手让人讲话,而王实味真的“跳出来”“挂帅”。

转向:4月3日,中央发出《关于在延安讨论中央决定及毛泽东同志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要求把整风引向“正确”的轨道;5月7日,研究院邀请本院的“负责干部和积极分子”座谈会,中宣部代部长凯丰明确指出研究院整风中的偏向。5月10日,李提出改进墙报工作的建议,纠正领导上的放任主义和群众中的绝对民主倾向。5月17日到30日,召开全院民主集中制座谈会,主要讲集中、讲纪律,清算群众中极端自由主义的思想。初期大讲民主的范文澜在会了作自我批评,李则作了定调子的讲话。这时的特点是内外有别、先领导后群众。主动跳出来或被钓出洞的批评者逐步被孤立起来。

批判:6月1日到6月11日,集中批判王实味及其“小集团”,王本人在经过短暂的抗争后也要“自我检讨”“自我认罪”。

总结:6月11日,李作了《论中央研究院的思想论战──从动员大会到座谈会》的报告,宣布整风运动已达目的,鸣金收兵。

处理:对王的最后处理不是由研究院决定的,以康生为首的中央社会部介入后,王实味的问题就不再是思想问题。10月31日,王被定为“敌人”。1947年春,在山西兴县干硬的黄土地上,王实味以“托派分子”、“国民党特务”、“反党集团的头目”罪名被砍头。

第三,批评党内的错误为什么就是敌人?这是运动的关键。6月5日至18日,延安文艺界举行座谈会,根据上面的精神,与会者一致认为托派王实味是政治上的敌人,同时也是文艺界的敌人。从到延安来寻找美丽与温暖的知识分子党员到必须处死的敌人中间,并没有一道万里长城:

这样,大家对他的认识逐步加深,由他的反党立场,到他的反党动机;由他的反动思想,到他的政治上、组织上的反党行为。从思想问题上升到政治问题和组织问题。群情激愤,要求开除其党藉。(李维汉,1986:492)

这个推论的逻辑实际上有三组:

言论──立场──动机

历史──现实

思想──政治、组织

“言论”、“思想”都不足以定罪,即使“历史”问题也可以暂不追究,但一涉及“动机”、“政治”特别是“组织”,那就是弥天大罪。这中间本来有一个质的区分,但革命的逻辑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推导。比如王实味《我对罗迈同志在整风检查动员大会上发言的批评》一文被定性为“诬蔑党的领导”;他表达悲观情绪就是制造谣言、破坏团结;他批评延安的缺点就是咒骂党,就是为敌人提供反共材料;他对某些托派成员有好感就表明他是“托派分子”,如此等等。这个逻辑是如此的强有力,可以使任何对领导有意见、对现实有批评的人都难逃厄运。

延安时代已不再随意杀人,王实味是特例。但不杀的日子也不好过。比如“对萧军,搞到不让他吃公粮。萧军这个人很崛犟,他就住到延安东边一个孤单的房子里,自己搞生产,干了一段时间。”(胡乔木,1995:55)

发动群众帮助党整风,要求群众给领导人提意见。真意见出来了又听不顺耳,要治提意见者的罪,根据就是从思想到政治、从言论到组织,整领导的风演变为整群众的风。领导并不总是开始就要钓鱼,但结果总是让被发动起来的群众受罪;群众似乎没有吸取教训,总是容易被发动起来,不是太幼稚就是平时积怨太深到时不吐不快。历次政治运动把从思想到政治、从言论到组织的逻辑锤炼得像孙悟空的千钧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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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单世联   编辑: 石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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