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张怡贤

天津南开中学68届高中毕业生，1969年6月28日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六团工业五连，担任文化宣传文艺创作等工作。1975年回津后，先后攻读大学英语和硕士研究生学历，后就职于外企NUTREXPA国际公司。回津后在恩师指导下，重圆音乐之梦--钢琴社会考级八级。

《夜曲》阅读提示：

一 拉砖--神奇的白夜

二 进山--聆听狼的合唱

三 九·一三之夜--未眠的休止符

引子

翻开由孙海麟周鸿飞主编的天津南开中学老三届文集《感念南开》，讲述尘封四十年的往事，我那篇《南开母亲之髓》生命交响曲的最末一个乐章《蹉跎梦》的余音伴随着激昂奋进的南开校歌，跨过祖国辽阔的东三省，在美丽富饶的三江平原上萌发着一首又一首如歌的旋律、无词的歌，因为没有再好的语言可以描述边疆的春夏秋冬，黑土地的广阔胸襟和大自然的魅力，脑海里只有一幕幕的场景再现，犹如夜曲，流淌着四十年前的梦幻……

一 拉砖--神奇的白夜

一九六九年夏，我来到二师十六团，该团坐落在佳木斯与鹤岗之间的新华地区，早在20世纪50年代，原松江省的千名荣誉军人云集鹤立集，创建了北大荒第二座荣军农场。农场坐落在鹤立镇北的伏尔基河畔，故以河命名，叫“伏尔基河荣军农场”，这就是十六团的前身。我所去的副业连也正式编制为工业五连，并开始建造一座512平方米的综合生产厂房，战士们日夜奋战，挖地基打夯拉砖，一片繁忙景象。

一天傍晚，连长通知我们四班到鹤立镇去拉砖，这是我首次跟车。运输工具是一辆“28型拖车”，实际是一种多功能拖拉机，车楼只有驾驶员的坐位，车楼后下方有一个三角形铸铁支撑架，通过挂钩将拖车或者不同型号的耕种犁具连接。司机叫赵尔亮，他教给我们上车时三步要领：一只脚先蹬住车轮的轴，另一只脚蹬住轮胎，再倒出第一只脚做侧骗腿动作就跨过车帮进到车厢。车厢底板是铁皮的，坐在上面凉冰冰的，只好蹲在车楼后面。伴随着柴油机嘟嘟嘟的发动声，车子出发了。才上路就觉得五脏六腑几乎被颠出来了，双手紧紧捂住前胸，不能放松一点，最后干脆坐在了铁板上任其颠簸，那种“四体无主”的滋味至今还记忆犹新。

鹤立镇距新华大约50里路，一路上经过了大片的荒草甸子，过了铁道渐渐地出现了一排排高一米左右用草帘子搭成的人字型棚架，下面整齐地排列着几行拖好的土坯，周围的土地被整整齐齐挖出了层次分明的横截面，这就是砖坯场了。在离砖坯场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约两层楼高的红砖建筑，烟囱高高矗立，上面还有一个个平面小盖口，这是添煤的灶眼儿，四周是间隔相等拱型的门，有的被不规则的砖砌着，有的正在打开，光着脊梁的壮年正用独轮车往外运那红红的新砖，拱门口冒出干热的土气，这就是砖窑。

开始装车了，赵司机用砖卡子，一只手就可夹住四块砖，我们也使劲用双手夹住四块砖，平放在车上，车上的人再将砖按四个横四个竖码放成一层，再一层，直装满整三层，人坐在上面高高的，虽不象来时那样颠簸了，但又有稍动即落的感觉。天色已黑，晚风渐渐变凉，车行至铁道拐弯处，突然升起了一颗绿色的圆点，“啊，信号弹！”像战斗片里夜袭的镜头，顿时大家的心都紧缩起来，几个人下意识地靠在一起，静得能听见喘气的声音。瞬间，离我们更近的地方又升起了一颗绿色信号弹，大家屏住了呼吸，不知所措。因为来时就听说在铁道附近常有国际特务出现，警惕性备战意识极为强烈。车子还在行进，看来司机有把握，只是我们捏着一把汗。

大约十一点半卸完了砖，回到食堂吃夜班饭，洗手时大家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好痛呀！”伸出双手，只见十指磨出鲜红的血丝，沾水时象针扎一样疼痛难忍，十指连心，一下子联想到《红岩》里江姐受刑被钉竹签时仍守口如瓶情形，为之意志坚强而由衷赞叹。还好，食堂的值班炊事员扈克敏给我们做了可口的土豆炒辣子外加小茬子粥，吃得热热呼呼又上车了。

车开到一个三叉路口时，司机由于连夜驾驶，眼睛实在睁不开了，停车休息。我们坐在拖车上眼睛盯着漆黑的夜幕，远处传来列车通过钢轨的震动声还有吱喇子的隐隐怪叫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吱声，竭力让荒野觉察不到我们的存在。

时间刚好午夜两点，神奇的景色出现了：天渐渐亮了起来，不像是日出，一种淡黄色的光源像是舞台的灯光从天幕打到地上，树木、房屋、路上的草、还有车辙被笼罩在一片黄昏般的朦胧中，渐渐由朦胧变得清晰，似在梦中，但又实实在在清醒着，吃惊的环视周围的一切--白夜！真的享受了这一神奇的自然景观，我兴奋了。在自然课上老师讲过白夜是高纬度地区的“明亮的夜晚”，是太阳处于地平线以下，“夜空仍然明亮”的现象。它是大气对阳光的折射和散射作用的结果。“晨昏朦影”，又叫“曙暮光”，北半球发生在夏至日前后，可以由南、北极点外延至南、北纬48°的地带。果然如此，鹤立镇正是在这个纬度上。白夜不同于极昼，极昼是一种“太阳不落”或是“太阳终日在地平线上兜圈子”的现象。眼前的一切显现出无限的神秘和圣洁，似海市蜃楼，似梦中仙境。美哉！我们忘记了前半夜的恐惧与劳累，一会儿就装满了一车砖，司机也精神起来，抄近道儿往回返。

谁也没料到，这条路经过的一条小溪不知什麽时候涨满了水，车子使了好大劲还是冲不过去，眼看有熄火的危险。无奈，司机只好让我们下车，减轻车载；仍然无济于事，不得不把新砖往车论下垫，车子终于冲过了河沟，我们淌着冰凉的溪水重新爬上车……

经过了两个月的艰苦奋战，一座座厂房平地而起，十六团工业五连--一个包括榨油、酱油、肥皂、挂面、糕点、被服、皮革、理发、照相、修表、修车、制鞋、毛纺多种生产经营的综合工场诞生在美丽的伏尔基河畔。

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渗透着当年兵团战士的年轻的血和汗，像白夜的光折射着我们的乐观和纯洁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