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这是众有所知、千真万确的真理,放在今天大概没人反对,可在知青下乡的年代,人们却是盼着生病,这绝不是在说胡话,正是那个特殊年月的大家共同盼望的事情。
刚到兵团不久,盼望着家人生病,开始听到甲战友的家里来电报,称母病速回,战友焦急的神色使自己心头一震,悄悄地祈福着自己的母亲平安无事。过了几天,乙战友的家里也来电报,同样称母病速回,战友从容地收拾行装,登上连里的油特兹,踏着雪路摇摇晃晃地驶向车站,心里莫名其妙的竟有些小小的羡慕,希望自己的家里也能发一封这样的电报,但愿母亲是一点点的小病。以后这样的电报越来越多,大家心照不宣明白了,那是回家的借口,只是苦了老娘装病。
漫漫长夜也不能天天让母病速归,天天劳作,多希望能休息一天,改善一下伙食。北大仓是产粮基地,然而,天天吃馒头,不带变花样的。偶尔同宿舍的战友生病了,食堂的大师傅竟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面条,上面零星着飘着葱花,泛着油香,送病号饭来了,大家热情的接过面条,先替病号盛上一碗,剩下的大家瓜分共享,热得从鼻子眼里都冒热气,香得从嘴里哈气,就差把食堂的盆也给吃了。病号真的发烧,满脸通红,巴拉一口的面条也难以咽下,为了不浪费,与他特哥们特姐们的战友享用这碗面,然后担负起照顾的责任。以后,大家常常盼望着同屋的人生病,好能跟着蹭一碗面条吃。
盼着老娘病,盼着战友病,还不算什么着急得事,最要命的是盼着自己有病。原来让大家热切的是病退,病到达到一定的程度,可以返城。在那个年月,没有可以做官的父母,既参不了军也返不了城,惟一可能做到的是让自己得病,如肝炎、肾炎、心肌炎等。可这个病可不像伤风感冒那样好得,连队里有一个北京知青,得了肾炎,一化验呈现三个加号,结论是可以返城,给大家羡慕的不得了,真有聪明的人,竟然策划在自己检查身体与他借尿化验、于是,此人即可成了大家的香饽饽,借一泡尿请一顿饭。此人并不因此滥用病尿,不是人请必到,只是在哥们的范围才帮忙。
在那个特殊的年月,人们想得病都像疯了,如果自己得了一点小病,家里的人恨不得帮他鼓捣出大病来才好。我有一个弟弟,在连队查出来肝炎,连队安排最轻的活,看守建筑材料。母亲知道后悲喜交集,悲的是孩子真的生病了,喜得是找到回城的路。那时我父亲刚从牛棚出来不久,家庭境遇不是太好。母亲不敢不给孩子治病,又怕治好了会不来,真难呀!打听一个偏方,说是吞泥鳅,能把黄疸沥掉,果然,拉出的泥鳅都是黄色的,不知是黄疸染得,还是大便染得。反正病见轻,赶紧打发回去申请病退,由于大家都在趟病退的路子,病退的检查严格起来,不仅在当地体检,还要在北京体检,双检达标才能取得病退的批准。我弟弟在北大荒检查黄疸指数达到肝炎标准,可是一回北京黄疸指数就不够,这可把母亲急坏了,好不容易得了个病,还用不上。我们分析来分析去,认为主要是弟弟一回北京,心情骤然见好,所以黄疸指数就下来了,随着检查的日子的临近母亲更加焦虑起来,我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想办法让弟弟生气,跟他吵架,家人认为是个好主意,纷纷上阵参与。于是,我出奇的无事生非,说他吃了我那一份东西,不料,弟弟除了辩解外,并没有太生气,母亲见火候不够,战斗力不足,咬着牙赤膊上阵,瞪着眼睛指骂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在家里就知道吃,什么活都不干,谁老伺候你。"母亲的横杀弟弟不仅感到突然,而且万分委屈,红着眼睛,大声辩解:"你们就偏向吧,偏向这死丫头。她胡说八道,你们就信。"他真的动气了,声泪俱下。母亲的眼睛也噙着泪花继续说道:"你一回家,能吃又能喝,一检查身体就好了,谁老跟你着急呀。"这回母亲说的是实话,把弟弟的心病也勾出来了,加重了他的郁闷情绪,他只是默默流泪无语。次日检查身体,几日后,我们盼望的结果终于出现了,转安酶指数高于正常指标,全家人总算松了口气,母亲又心疼又高兴,总算没让孩子白受委屈。事后我还向弟弟表功,气人有功,弟弟根本不领情,母亲在一旁证明,弟弟才半信半疑,反正心情好多,为了庆祝检查出病来,省吃俭用的母亲做了一顿在当时可谓丰盛的晚餐。不久,弟弟的病退果然办成了。
生病,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待遇;盼着生病,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人们的特殊企盼,那个特殊年代,造就了人们的病态心理,像黑色的幽默,伴随着我们的成长。北京知青:李志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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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志勤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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