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是我在农村当知识青年的第二年。夏初的一天，村支部李书记对我说："小何，给你一个好差事，到瓜园卖瓜去。"

"我没有卖过瓜，能干好吗？"

"怎么干不好，都是眼见活，还有佘老头和小曹，你跟在他们后面干，佘老头点的瓜可好吃呢！"

瓜园距离村庄约有一公里，我放下手中的活就去瓜园。一块5亩多的沙土地里长满了翠绿的瓜秧，这样的地长出的瓜好吃。瓜园边有一个低矮的草棚，草棚前坐着一个老头正在抽旱烟，想必就是佘老头了。我走上前，客气的说道："佘大爷，我是小何，李书记让我来帮你看瓜！"

佘老头看了看我说道："来吧！"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满意我，来前我就听说，佘老头不是我们村的人，家住佘家岗，孤身一人，脾气倔强，是种瓜的能手，远近闻名。小曹是退伍战士，是村里杨书记的女婿，他身体魁梧，说话豪爽，声音宏亮。

抽好烟，佘老头也不招呼我们，自己下地压瓜藤。瓜藤已有一米左右，上面已经结有一个一个毛茸茸的小瓜纽。压瓜藤就是把瓜藤顺直，用一个一个土块压住。根据藤上瓜的多少和藤的强弱，每根瓜藤只留下一个瓜纽，至多两个，这样才能保证瓜结的有大有好。我和小曹找土块送给佘老头，做他的下手。原来佘老头两个月前就来了，整地、点瓜都是在他指导干的。西瓜真是风吹着长，一天一个样，看着看着毛茸茸的小瓜纽就长大了，一个个圆圆的现出了花纹。西瓜地中还有香瓜，瓜形靠藤的部位小，尾部大，成熟了皮是黄色的，名叫羊角酥，比西瓜早熟，打开一个熟透了的羊角酥，瓜田附近都飘散着香味，咬一口香甜酥脆。虽然我们村是学大寨的先进典型，但看瓜的人免费吃瓜还是天经地义，没有人来管。因此，我们从第一个成熟的瓜开始吃到瓜园拉秧。佘老头种瓜，但自己吃的不多，发现一个成熟了，摘下来说："吃吧！不要糟"。

瓜园飘香的时候到了，西瓜虽然还没有熟，一个个滚圆滚圆的躺在地里。羊角酥先熟开始上市了。瓜贩来到我们的瓜园，我们一边向他们夸耀我们的瓜好，一边从地中下瓜过秤给他们。虽然分量够了，瓜贩们还要一些添头。为了希望他们下次还来，我们也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瓜贩不来时，我和小曹要自己到镇上卖瓜。晴天我们用板车拉瓜，天雨路滑，瓜熟了又着急卖，我和小曹一人挑着一担瓜去赶集。卖东西我是平生第一次，何况又是卖瓜。到了集上，放下担子，我只想往后退，生怕熟人看见。小曹说"不卖瓜，你来干什么，又不是丑事，怕什么！"于是，我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有来买瓜的，我立即介绍我们的瓜好，真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猛抬头，看到我们同村的几个下放知青也来赶集了，我拿起几个瓜，送给他们每人一个。他们有说有笑的走了。小曹说："我们是来卖瓜的，又不是送瓜的。"我解释说："我们都是下放学生，钱我来出"。小曹说"这次算了，下次不能这样！"

卖了一天瓜，晚上回到知青点，刚吃过晚饭，蚌埠知青小韩说："我们去游泳。"于是，我们约了4个人去村北的大杨塘水库游泳。游到约十点多钟，小韩说："肚子饿了，瓜园不是离得很近吗？我们去搞几个瓜来吃。"上海知青小王说："小何是瓜园的，让他去要几个。"小韩说："要什么！自己去摘几个，晚上又没有人看。"我说："怎么没有人看!"小韩说："就你胆小，搞几个瓜吃还要什么紧吗？"于是我们几个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瓜园边。看看没有人，赶快下去找瓜。晚上看不清楚，刚找了会，只听到田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道："偷瓜的，胆子不小！"这是小曹的声音。到底是做贼心虚，我将手中的瓜一扔，也顾不得许多，赶快就跑。"站住！看你们往哪里跑！"叫喊声和咚咚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路边是一片高粱地，又担心前面有人堵住，于是立即钻入高粱地里。躲在高粱地中，听着风吹高粱叶的声音，心中非常害怕。心想，无论是自己被抓住，还是我们4人中的任何一个被抓住都糟了。我们从城市下放农村还不到一年，都在争取表现好，如果因为偷东西被抓住，知青和社员怎么看我们，以后还怎么办？大约经过两个小时，什么动静也听不到了，我才从高粱地出来往知青点走。蚌埠知青小韩和小王早回来了，上海知青小王还没有回来。我们都很着急，生怕他被抓住了。又过了一会儿，看到有一个人影。正是上海知青小王，小韩问："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他说："我吓吐了，躺在那里不敢动。"我们4人也不敢睡觉，订了攻守同盟"今天晚上的事，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说。"

第二天上午，我又去瓜园，一见面小曹就说："昨天晚上有偷瓜的！"

"什么时候？抓住了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今天我把猎枪带来了，再来，看我用枪打断他的腿！"

我一听，毛骨悚然，忙说："偷瓜不对，也不能用枪打！"我不知道小曹是不是怀疑我考验我。

又过了一个月，瓜园里的卖完了，我和小曹又要回村干活了，佘老头也要回他的家乡佘家岗，我们都很舍不得。

种瓜卖瓜事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我总忘不掉那瓜园飘香的季节，总觉得佘老头种的瓜是最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