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任重身后的54个小时

本文摘自：《忠诚的共产党员：怀念王任重文集》，作者：吴霖，出版：中共党史出版社

春天来了，盼望春天的人却匆匆离去……

电波将一个噩耗传遍世界:

中共中央、全国政协常委会发布讣告:无产阶级革命家、七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王任重因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于3月16日上午6时10分在北京逝世……

3月16日凌晨6时30分前后，北京医院进进出出的小轿车，兆示着一件不寻常的事情的发生。从车上走下的，不仅有中共最高领导层的成员，还有许多年长的著名民主党派人士。王任重病危!王任重病故!这两个坏消息几乎在三个小时中传遍所有关心王任重病情的人们。

江泽民、李鹏、乔石、宋平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先后匆匆赶来了，他们饱含热泪向这位为中国革命和建设奋斗了一生的老人告别。江泽民总书记握着王任重夫人萧慧纳的手说：“在接到10日发布的第一个病情公告后，就想来看望，可是医院说病情不稳定，最好不要来……现在成了遗憾。”李鹏总理悲痛地说：“任重同志走得太早了！”

是呵，仅仅在一周前，从来没有发现有心脏病病史的王任重，因为胸口发闷不适。经中南海保健医生检查后，几乎是在家人和工作人员的力劝下，才答应去北京医院检查的。那天是3月9日,王任重说：“让我在家里吃了午饭再去吧。”下午，王任重披着他那穿了多年的绿卡叽布棉军大衣，风度依然，穿过家中长长的廊子，上车离去，离开了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的家。廊子上，他喜爱的君子兰开得很美……

到了北京医院后，被医生确诊住院，并嘱咐一定要停止办公，要静养，卧床八周。王任重对儿子说：“有这么多事要做，真难做到躺着什么都不干。病的真不是时候。”他对医生请求说：“你们能不能让我把会开完了，再怎么住我都没意见。”

王任重挂念着的，是11日即将召开的七届全国政协四次会议最后一次常委会和18日将召开第五次全体会议。他对秘书曹志勤说：“先念同志不能出席大会，委托给我，我再不能出席，这怎么能行？！”

当他得知李先念主席对会议主持问题重新有了安排，他才稍稍心安。李先念还特地嘱咐医院：“一定要把任重同志的病治好。”大家都是很希望王任重能参加18日将召开的第五次会议开幕式，而他本人更是如此。

人大五次会议和政协五次会议上，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审议通过关于三峡工程上马的议案，这是王任重努力了大半辈子的心愿。直到临终前几天，他还在听取有关三峡工程的汇报。他很高兴中共中央对三峡工程的上马终于有了决心，但他还是对来医院讨论研究政协常委会议有关事项的政协宋德敏秘书长说：“关于三峡工程的问题，要让常委和委员们充分讨论，反复酝酿，让赞成和反对的意见充分发表。”

医生希望秘书曹志勤不要老出现在王仕重的病床边，因为人病了，大脑却一直还在工作，见到曹秘书，便会为工作问这问那，不利于病情控制。已跟随王任重几十年的曹志勤当然明白医生的好意，所以只要一有机会见到王任重，他只说几句话就走，而且专拣一些轻松的话题。他也希望首长能早日康复，走出医院呵。13日中午曹秘书对王任重说：“湖南祁阳县来信，说你过问多次的重建陶铸中学的经费已经落实了。”

王任重笑了，笑得那样舒心，说：“好呵，事情总算有了结果。”

3月15日，王任重的病情出奇的稳定，大家都很乐观，医生甚至对王任重说：“只要你配合治疗，一定能早日恢复。这叫：“好好养病，天天向上”。王任重微笑了，微笑得沉着而自信。这是他最后的笑容！

3月16日清晨，病情突然恶化的王任重，终于不治与世长逝。

夫人萧慧纳和王正谦等子女，悲痛万分，但他们对组织上说：“现在不向、将来也不向组织上提任何要求，一切听从中央的安排。”

他们希望根据王任重生前遗愿，丧事从简，而且考虑到两会召开在即，希望尽快火化遗体，以免牵扯有关领导同志的精力。

长子王正谦后来对记者说：“爸爸生前一向有这样的观点，认为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他对中央关于领导同志丧事从简的决定，是坚决拥护的，早在50年代，他就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签名支持火葬。”

萧慧纳希望不要通知很多人，给组织上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她甚至认为远在外地工作的两个女儿和王任重的两个弟弟也没必要通知。

但，他们还是赶来了，都是自费。

家属劝说河北景县老家来的亲戚，当天就赶回去。王任重的两个弟弟，一个是已离休的普通干部，一个在老家务农。

全国各地的人们，纷纷自发地寄来了唁电唁函。他们中有德高望重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也有王任重生前曾长期工作过地方的同事、下属们，有素不相识的工人、知识分子、大别山老区的农民，还有正在出席两会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

其中有一首悼诗写道：

惊闻王老赴仙乡，哭我神州摧栋梁。

三柱高香飞北国，一杯温酒酹长江。

仰瞻惠照音容久，轻展华笺墨宝香。

万里游仙当驾鹤，喜听四海东风扬。

还有一幅挽联这样写道：

任重多迁变，不改终生信马列

重心几转移，甘将全力献人民。

18日上午9时30分，王任重家属到北京医院太平间为亲人送别。很多人不请自到，也赶来了。太平间里，只有一个花圈，就是萧慧纳率子女送的。

上午11时，王任重遗体在八宝山火化，距他逝世之时，还不到54个小时。

负责办理治丧的几位领导同志十分感慨地说：“任重同志给我们又树立了一个榜样。”

火化的那一时刻到了。

王任重的子女哭着痛不欲生，坚强的萧慧纳对他们说：“不要哭，只要你们好好为党工作，你们爸爸会安心的。”曹志勤秘书也哭得死去活来。他又怎能忘，自己从二十几岁起跟随首长王任重的三十多年的风雨沧桑。他说：“是任重同志在政治上、生活上和学习上，言传身教，培养教育我成长起来的。”

王任重走了，走得那样匆匆，没有留下一句话，但他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大家都还记得他的愿望：“我死以后，不要搞遗体告别，不要开追悼会，不要送花圈。报上发个消息，让大家知道。评价中保留一个共产党员的称号就可以了。”

王任重同志还希望他的家属能把他的骨灰撒到长江里去，因为湖北是他长期工作的地方，是他的第二故乡；因为从1956年到1966年间，毛泽东主席每次畅游长江，都有他在身边陪伴，因为“高峡出平湖”的三峡工程是倾注他一生心血的所在……

任重的亲人们和身边工作人员没有忘记他的遗愿，同样，也没有忘记那些关心过王任重生前病情，身后丧事的人。

彭真想去看望，被医生劝阻了，他便派夫人张洁清和子女代他前来看望；邓颖超两次派秘书赵玮到医院和家中；王震的夫人王季青和秘书也两次到家中慰问，杨尚昆派军委办公厅的同志到家里表示慰问；李先念听到王任重去世的消息，悲痛地说：“好像在我头上打了一闷棍呵。”他评价王任重是：“一个立党为公，胸怀坦荡的人。”

出席人大会议的澳门知名人士马万祺夫妇也来到家中，并深深地向王任重遗像致以三鞠躬，含泪对家属说：“国家失一栋梁呵……”

长廊静悄悄，静悄悄地……

穿过长廊，我们来到王任重身前的办公室，一切陈设，还是原样。破旧的躺椅上，放着蓝白条相间的睡衣，多少次王任重就是在这躺椅上，审阅文件。大书桌的玻璃板下，放着孙辈的照片，他们无忧无虑地笑容停格在春天的阳光下。玻璃板上，台历的日子，正是我们今天采访的这一天----家人每天都去翻过一页。因为他们仍然感到亲人没有离去，没有离去呵！只有书桌边一叠书籍上放着的3月9日的《人民日报》，严酷地告诉人们，主人已离去多时。

本刊记者陆中秋为王任重生前所拍的灯下办公的照片，放在办公室的正中，王任重生前和他的子女们都非常喜欢这张照片。在王任重去逝后的两天里，家人们把这张照片当作遗像，让亲友凭吊……

室外，初春的气息越来越逼近了，一盆君子兰在乍暖还寒的风里顽强地开着。正对着办公室外的一株大牡丹花，今年初春刚刚萌出新芽，却仿佛又要枯死。

家里的亲人们都各自散去了，家里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可是静悄悄地长廊，少了一个人每天钟一样准确的散步声；静悄悄地办公室，少了一个每天灯下办公至深夜的人，甚至少了那一片亲切的烟雾……

（作者：吴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