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来,刁广明至今陷入一种恍惚的矛盾,他希望遇害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因为他始终没有亲眼看到过女儿的遗体,有时“女儿遭到拐卖”的想法,也会让刁广明心里相对宽慰一些。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警方应该有比较过硬的依据。
若刁爱青活到现在,应该是32岁,距案发不足两个月即是她的20岁生日,1995年9月,19岁的刁爱青到南京大学读专科,就读于信息管理系现代秘书与微机应用专业成教脱产班,在鼓楼校区学习和生活。
女儿离乡上大学百余天后遭此厄运,刁广明回忆,接受警方询问时,他的眼泪“唰唰”往下掉。警方曾向他承诺,要家属相信他们会很快破案,但“大清查几个月后,案子逐渐不了了之。”
这一次,仿佛是为了化解刁广明积压了12年的犹疑和恍惚,警方抽取了刁广明的血液准备做DNA化验,刁回忆,这是女儿遇害后12年来警方第一次要求他抽血化验。
从来没接触过网络的刁广明没有意识到,让女儿遇害的事情在12年后重新浮出水面的,是一篇《关于南大碎尸案的一点想法》的帖子,这篇2008年6月19日晚出现在社区的著名帖子,长约2500字,帖主叫“黑弥撒”。
按照这篇帖子的分析,凶手和刁爱青可能因“打口碟”相识甚或相爱。
“这种CD的内容多是一些国内不常见的欧美流行音乐、乡村音乐,更多的则是摇滚乐、重金属,甚至那些极端音乐。”黑弥撒说,南京大学周围恰是南京文化气息最浓的地方,该市的“打口碟”买卖最先在这里出现,喜欢这种音乐的人一般性格内向,外表普通为人低调。
“被害人性格孤僻,平时很少与同学交流。”黑弥撒写道,“刚上大学不久的她被校外的‘打口碟’吸引。但当时CD机比较少见,对于穷学生来说更是奢侈品。被害人正当郁闷时遇见了凶手,他主动向被害人介绍这些音乐,并邀请被害人去他的住处欣赏。”
黑弥撒推测,在两人的交往过程中,被害人的外在或气质唤起了凶手对于童年时代的不良记忆,凶手杀死被害人“赎罪”的念头从心底升起。“看着被害人被切成了一片片”,凶手由此“获得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快感”。
黑弥撒在该帖还为凶手画像:相貌端正,气质成熟稳重;性格内向,为人谦和;单身,独居,受过高等教育,住在南大附近;文化素质较高,喜欢听音乐,亦有可能爱好文学;懂得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
这篇基于某种逻辑之上合理想象的帖子,兼有惊悚、恐惧、悬念等好莱坞大片必备的元素,又建立在一起尘封12年之久的现实悬案基础之上,迅即引来热议。这些热议,也很快转化成让黑弥撒始料未及的猜疑。一位名叫“很多的”的网友,成为这种怀疑的代表。
“很多的”的怀疑,首先指向“黑弥撒”这个ID,他介绍“黑弥散”这个词的意思是一种用献祭动物来崇拜魔鬼的活动。这与黑文中提到的“打口碟”中黑暗的摇滚乐氛围相契合,亦暗示帖主在人格上有某种幽暗的倾向。
这种怀疑让黑弥撒本人啼笑皆非,他在随后的跟帖里感叹“没想到随便写一点东西,居然能产生轰动效果!”
黑的辩解,让这种微妙的猜测和怀疑,反而得到网友的支持,有网友呼吁要黑出来自首,有网友号召人肉搜索黑,还有网友呼吁警方介入缉凶。
6月24日,南京当地媒体报道,网上关于碎尸案的讨论已引起南京当地警方的重视。随后,网友们发现黑弥撒消失了,每一个试图加他公开的QQ号的人,会发现这个传奇般的网络人物目前唯一的联系方式,已经被设置成拒绝添加任何好友。
与此同时,论坛上的相关讨论帖也大部分被删除,还不死心的网友只有通过网络快照才能找到此前的一鳞半爪。一位网友感叹,围绕一个少女之死,一个尘封的悬案,这场热闹非凡的网络大纷争,刚刚到达高潮,还没来得及展开,就戛然而止。
刁爱青的记忆碎片
在网络上,刁爱青被描述成一个既性格内向又可能同时交十几个男朋友的怪异女孩,同时还是一个重金属音乐的爱好者,甚至是吸毒者。
在刁爱青的好友吴晓洁看来,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吴回忆,刁个子高约1.65米,身材适中,长相普通。短发,单眼皮,眼睛稍有些近视,看书写字时会戴上眼镜。在嘴角的右上方有颗痣,如菜籽般大小。说起话来,嗓音稍哑,语速偏快。一个细节是,这个字迹娟秀的女孩,有时候会故意把自己的名字复杂化为“刁爱卿”。
刁爱青不会骑自行车,从小到大由父亲接送上学。邻居朱大婶对此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刁广明总喜欢用自行车驮着这个从小就不爱出门的女儿,骑行在乡间小路上。
“样子看起来有点像假小子,其实特文静、内向。”吴晓洁回忆,睡在宿舍上铺的刁爱青总喜欢把蚊帐放下来在里边看书,或者听音乐。刁爱青喜欢王杰、齐豫等嗓音有些忧郁的歌手,她常哼唱的单曲是《萍聚》,“听起来很有韵味”。
十多年的记忆难免淡去,吴晓洁能够想起刁爱青的书籍里有《辽宁青年》,刁广明记起的是《电影文学》。周末上街,刁爱青总会在书摊前流连。她和同学们也合得来,没有什么矛盾。只有当谁把她的书弄丢了、破了或者皱了,吴晓洁察言观色,会发现刁爱青可能会生闷气,以后她便再也不愿借书给那人看。
两人都爱书是吴晓洁和刁爱青结为知己的主要原因。刁广明做过村里的会计,“不同于一般的农民”,吴晓洁觉得刁爱青家里有“文化气息”。同学中,也只有吴晓洁有到刁爱青家里翻书架看书的“特权”,而刁爱青则很少到吴晓洁家作客。
在吴晓洁的印象里,相比同龄女生,刁爱青似乎更谨慎。她俩走在路上,陌生人搭讪,吴晓洁总会应付两句,而刁爱青从不理睬,她还提醒吴晓洁要注意安全。
刁爱青的另外一位同学潘秀丽,从小学到高中都和刁在一起。她回忆,刁爱青小学成绩较好,到了中学算是中等。长得不是特别漂亮,喜欢独处但并不张扬,朋友不多,爱憎分明。“很普通的一个女孩,有点孤僻。”
1994年高中毕业后,三个农村女孩各自走上了命运设定的人生之路。潘秀丽上了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吴晓洁上班,刁爱青复读一年后上了南京大学成教专科。而刁爱青上大学的百余天内,三个人还是会时不时在一起聚聚。吴和潘都觉得上了大学的刁爱青,和高中时候相比没什么大的变化。
1996年1月7日是星期日,也是潘秀丽的20岁生日,她约了刁爱青等几个老同学聚餐,刁爱青像往常一样没怎么说话,当晚和潘秀丽同住,次日回了南京大学。潘没想到,这成了她和刁爱青的最后一次见面。
而刁广明从南京大学得到的说法是,这次见面大概两天后的1月10日傍晚,刁爱青离开了南大,再也没回到宿舍。女儿离校前,同宿舍有女孩用电磁炉被老师发现,虽然刁爱青没用,但老师要求均摊罚款,而她当时是宿舍长。刁广明由此猜想,女儿有可能觉得委屈而赌气暂时离校。在家里,刁广明偶尔因为一些小事情批评女儿,她也会生气不讲话。
案发后曾接待过刁广明的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副主任杨群英,告诉记者说,她对那个叫刁爱青的女孩已经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出事后学校就更换了班主任。
汉口路将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分割为南园住宿区和北园教学区。杨群英确认,网上传言的鼓楼校区南园4舍就是当时刁爱青居住的宿舍,这个女生宿舍楼现在正在安装防盗门,宿舍管理员提起此事一片茫然。
保洁工李师傅对此事则记忆犹新,他记得当时刚下完一场大雪,他像其他教职工一样被警方询问。“查户口,查经历,问我这一段时间之内都做了什么。”对查出有劣迹的人审问时间要长,有同事被连审一个星期。“大概调查了三个月后,警方才撤离。”
知名网友“和菜头”当时也是南京大学的一名学生。他在7月9日的博客文章回忆说,学校当时先是有小道消息流传此案,随后正式贴出了被害女生的照片。“据说所有学生都要接受调查,提供事发当晚不在现场的证人。”和菜头回忆,当时的媒体报道了相关新闻和批示,警方悬赏通告,公布了涉案的几个提包和一条印花床单,希望市民提供线索,但“限定破案的日期过了,毫无进展”。南都周刊
作者:
方南
编辑:
李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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