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赖水强在协助赖昌星管理“远华”业务之前，就已经积极参与走私汽车、香烟的销售，收入以千万元计。
而其他家庭成员因为担任远华公司要职，所以均参与到走私的各个环节，如组织货源、运输、销售销赃等等。
如赖昌图，他被认定走私汽车636辆，并参与走私汽车3588辆，成立骏邦车行走私汽车43辆。曾明娜弟弟曾明铁，走私汽车139辆。
主管走私香烟的是赖昌标，他手下具体负责香烟销售的有两人，前期(1996年以前)是黄克臻，他是赖水强的女婿，后期是陈文远，他是大姐赖莲治的儿子。他们掌握销售香烟的网络。
赖昌星四姐赖秋菊也参与大量的香烟销售。
如果把赖昌星夫妇的兄弟姐妹作为赖家参加走私的第一代，那么黄克臻、陈文远、赖文峰(赖水强的大儿子)、赖文曲(赖水强的小儿子)等人则是赖家参与走私的第二代核心成员。
……
1999年10月18日，赖水强被抓获。
当年12月29日，赖水强被解除监视居住，予以取保候审。随后，赖水强积极劝说小弟赖昌图、儿子赖文峰、赖文曲、女婿黄克臻等14名赖氏家族成员，从境外回国投案自首。
因此，赖水强被从轻处罚，判处7年有期徒刑。黄克臻、陈文远均被判了死缓，曾明铁被判10年有期徒刑，曾明育自首后，被判15年，赖文曲被判7年。
赖文峰早在2000年4月投案自首，后在监视居住期间流亡海外，一事无成，近年回国，向调查组说明情况后回家。现已结婚。
2002年的一天，赖水强在福建第一监狱服刑，早上8点多钟仍参加打扫卫生等劳动，后突然发病，被紧急送到医院，上午10时即去世。
“他没有心脏病……如果不坐牢，他不会这么早就去世。”赖昌图说。
因为家庭的巨大变故，赖昌星大姐、二姐均在这十年间，抑郁而终。
赖昌星大嫂、二嫂均为家庭妇女，赖昌标、赖昌星和赖昌图的子女当时年幼，因此，均未参与走私。赖水强的三个儿子，仅一人未参与走私。
10年间，赖文曲在狱中获得减刑一年多，早已刑满出狱。
同样因获得减刑，曾被判10年徒刑的曾明铁，已于两三年前提前释放回家；今年8月4日，曾被判15年徒刑的曾明育也提前释放，回到晋江老家。
而之前的5月3日，曾明娜放弃在加拿大的难民申请，带着23岁的赖真真归国。在厦门，她住进中国政府承诺的一套100多平方米的套房里。她行动相当自由，每隔一两个星期回晋江老家看望父母。
8月11日，她回到赖昌星的老家，看望四弟赖昌图。
8月10日晚，曾明娜的母亲用手指指天，对前来拜访的记者说:“一切都是上面的意思，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赖家还有陈文远、黄克臻等人尚在狱中，但原被判为死缓的陈、黄，也因大量减刑，目前仅剩七八年的服刑期。
只有赖昌星本人，及其四姐赖秋菊等人，至今仍继续逃亡生涯。
赖昌星与曾明娜早于2005年6月离婚。两个儿子均已大学毕业，赖昌星希望他们在加拿大成家立业。
“现在一切都在好转，但这是时间的结果。”赖昌图说。
浮华散尽
如今，赖昌图行动十分不便，因为尚无身份证。
他想做生意不能注册公司，他想去香港看望妻子儿女也不能离境，他想去外地见朋友，或者熟悉环境，不能坐飞机。
赖昌图及其整个赖氏家族，于1993年左右，先后定居香港。而归案后，他的香港居民身份被取消，现在，中国大陆身份也未完全恢复。在其新注册的户口簿上，写着“2009年7月6日，因其他(原文如此-记者注)，由香港北角迁来本市(县)”。他是户主，无其他家庭成员的记录。
早在1999年6月20日，赖昌图携妻子儿女，与赖昌星一家，一起从厦门飞往香港。当时，赖昌星仍有信心控制局势，以为此行只是暂时避避风头。因此，他们匆匆出境，未作充分准备。
没想到形势趋紧，赖昌星也自知不能力挽狂澜，于8月13日，逃亡加拿大。
赖昌图遂将老婆戴的钻戒、手镯、项链全部卖掉，凑足20万港元，花7万多元港币，为孩子办理赴澳留学手续，9月18日，一家人逃往澳洲。
他们还花了2万多元办理签证手续，因此，他们到澳洲时，随身只有11万左右的港元。
在澳洲，一家人住在朋友家里，朋友开了一家蔬菜店，不收他房租，但赖昌图每天要帮他搬货、打杂，朋友也不给他发工资，偶尔给些小费，和未卖出的青菜。
2000年2月28日，赖昌图在贫困的困扰下，和大哥赖水强的劝说下，抛下妻子和3个未成年的子女，飞抵厦门，投案自首。
之后，妻子带着3个孩子回到香港。他的岳父岳母均在香港，可以接济她们，大姐赖莲治去世以前，也帮助她们。如今，他的大女儿已经工作了，儿子读大学，小女儿读中学。妻子打工。
现在，他抽的是3.8元一包的“牡丹”，以前抽的则是33元一包的“中华”，如今价格是80多元。
院子里停着一辆雅阁轿车，他说，那是朋友借给他的车，而他以前开的都是奔驰、宝马，“我最喜欢开的还是奥迪”。
8月11日上午，赖昌图还在睡觉，朋友的妻子帮他做好了早餐，稀饭，还有虾、咸鸭蛋和青菜。更多个早晨，他煮一杯麦片，吃几块饼干。“平时朋友的父亲、老婆帮忙做饭，自己不做饭。”
他家的平房租给了4户外地民工，其中一个叫“小顾”的湖南人说，已经租住4年了。赖家还有一栋建于1990年代的楼房也用于出租。
8月12日早上，赖昌图喊小顾帮他倒两只垃圾桶，客厅的垃圾桶里有一只西洋参口服液的瓶子。
这些日常生活的细节足以反映，他虽然曾经仓皇出逃、颠沛流离，最终未逃过牢狱之灾，但过去的奢华生活，仍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他常常从现时的生活细节上联想到过去的奢华，并为今天的下场而感到遗憾。
他记不清他当年有多少财产，因为“太多了，在厦门，至少有2000平方米的店铺，现在至少价值4000万元。另有4套商品房，总面积500平方米”。
在厦门，赖氏四兄弟模仿晋江老家的户型，修建了四座围合式的四层楼房，每个兄弟一栋。
赖昌图说:“我们兄弟非常团结，从不计较。”
而他三哥赖昌星，以及远华集团的资产，他更是不知。
据查，仅仅装修豪华奢侈的红楼就投资1.4亿元。当年，尽藏来自全国各地的美女，用于腐蚀官员。
远华影视城，总占地面积1000亩。第一期占地约160亩，总工程投资约1.35亿元，已于1999年1月1日正式对外营业。
……
当年的调查显示，赖氏家族国内资产近13亿元。赖昌星从1996年起在香港大量购入地皮和物业，总值达11亿港元。
在赖家巅峰时期，赖家兄弟出手阔绰，不仅为了拉拢关系而给官员们送车、送美女，还大量捐赠。
8月12日，刚刚当选为烧厝村委会主任的赖文宾列举了赖家在故乡的种种“善举”:捐建了一栋两层楼房作为老年会，投资70万元建板筑幼儿园，投资500万元建远华中学，投资30万元建了一座人行天桥，投资120万元修建村里的水泥路等等。
而且1995年以后，赖昌星每年为烧厝村、赖厝村、后间村、苏塘村、吴厝村等五村，所有58岁以上的老人，发放几百元到1000元不等的红包。五个村老人约有1000人。
因此，8月11日，一位烧厝村的老人反问前来问路的记者说:“你是不是帮助他们家的？如果你是帮助他们的，我就会带你去他家，如果不是，我就不带。”
在远华特大走私案案发以后，赖氏家族在厦门的所有资产全部收归国有。
“连一块砖都没剩。”赖昌图跺着地板说，“现在不想去厦门，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事情。”
而赖家晋江老家的房子均未被没收。
1995年前后，赖水强在晋江老家投资2500多万元，建起一座占地约7亩的大庄园，修建了一条宽五六米、长约两三百米的专用车道，两边修建了花坛，直通向他家高达7层的豪宅。门口修建一座厂房，出租给了他人。
至今，这座豪宅还雇请了五六名年轻人轮班看门，在得知来者的身份是记者时，年轻人以赖家代言人的身份说，不接受采访，然后一按手中的电子钥匙，大门自动关闭了起来。
过眼云烟
其实，如果不参与走私，赖家原本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新当选为烧厝村委会主任的赖文宾，与赖昌星同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说，赖昌星一家是该村早期致富的家庭之一。
赖文宾称，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该村村民就开始兴办工厂，通常是几家人合伙投资。又因为当地多华侨，所以华侨资助亲人办厂的现象也相当普遍。直到1990年代以后，做“贸易”就多了。
只读了3年书的赖昌星生逢其时，他开过一家鱼丸店，也开过服装店，早期也参与过小规模的走私，很早就过上富裕的生活。
如今，烧厝村内尽是四五层的豪华楼房，但那都是在1990年代、2000年代修建的，赖家于1987年建的房子，在当时当地是最好的房子之一。
赖昌星的大哥赖水强分家后，自己也开办工厂、做生意，也有可观的收入。
他的小儿子赖文曲十几岁时，就在晋江老家做服装批发生意，生意十分兴隆，因此，他并不愿意加入“远华”。但赖昌星看重这个侄子聪明伶俐，反复劝导他加入“远华”。于是，1995年底，在父亲的同意下，赖文曲加入厦门远华公司。
然而，没有想得到的是，赖家及“远华”，从盛极到衰落，只走了四五年时间。
转眼间，繁华散作云烟，换来的是无尽的惶恐和不安。
如今，赖昌图独自住在占地两三百平方米的晋江老家。他计划去广州，或者深圳做生意，因为距离香港很近，方便与妻子儿女们见面。
但赖昌图感叹道，以前2000元就可以开一家工厂，而现在做生意需要很多本钱，而且，“现在做工厂不赚钱”，他的侄子们也都闲着。
在宽大、静寂的院落里，赖昌图常常思考人生，他思考的结果是，人生其实很简单，只需一张床、一天三餐饭而已。以前他不会思考这些。
有时，他和三哥赖昌星在电话聊天，“他说，他很想家，很想念家乡。我们兄弟俩在电话里相互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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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鲍小东
编辑：
王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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